5 往生湖

暗恋篇章的伊始,是几个微不足道的眼神,只言片语和无限的想象。
她未曾察觉自己的情绪是不是太过于泛滥,因此在最初最初,并不去反思自己的故事是不是谬误。
她在考场座位表上看见和那个男生是邻桌,于是兴致高涨地喊他去帮自己搬复习资料。第二天,他们在考场教室里见面,于她是没有意外的必然,于他则是个喜出望外的惊喜。
她乘着凌霄飞车来到云端,第一天语文考试时,在作文纸上写起了小说。
故事的标题是《往生湖》,随即写道:
即使是在最平常的日子里,人们也做着永别一样的告别。

在一片密林里,小小的湖泊,小女孩和父亲一同钓鱼。高大的橡树遮住了许多光亮,而仍然透过湖面闪烁着片片金黄的鱼鳞状波纹。多么小,多么不起眼的湖,在山坳间彷佛能与世隔绝,不再有别的人能找到。
起初,女孩只是在湖边看着,看清澈见底的湖水,在树叶落下后温柔地激起涟漪。一切是那样平常,可是她等了太久,池里并没有一条鱼。
仔细看去,湖底铺着一层均匀的白沙,闪着细碎的微光。
她不相信这里真的能钓起什么鱼,于是催促父亲能不能现在就离开。无论这里是多么美,多么宁静,也绝不可能钓上一条本就不存在的鱼。
父亲示意小女孩来到他的身边,坐上一只小小的搁浅的船,父女俩面对面地坐着,中间摆着一个空鱼篓。鱼竿向湖心的方向延伸出去,鱼线松软地垂进湖底。
小女孩盯着湖面,一时出了神,在一阵眩晕过后,她又清醒过来,四周不见父亲的踪影,而她也不在那个宁静的小船上了。
周围的一切在那一瞬发生天翻地覆的巨变。这里是雪原,巍峨高耸的雪山之间坐落着一片辽阔的海子,寒风瑟瑟,像是要把五彩经幡凝固。
女孩却没有慌乱,好像忘记了此前的一切,在这个巨大的湖泊前,静静凝视自己的倒影。
一个年轻的女子,十八九岁的模样,她的神情漠然,呆愣地盯着湖面。
她看着深邃的湖泊,默默怀念着自己的父亲。
她仿佛想起自己做了一个短暂的梦,在梦里十年前的自己和十年前的父亲一同去到一处小小的湖泊钓鱼。
她淡淡地笑着,又难掩悲痛地蹙起眉头,父亲在两年前出了事故,永远不会再回来。
这是一处有名的海子,叫做往生湖,传说它能让人看见前世今生甚至来世的故事,因此她不远万里来到这里,想要看见父亲的转世是什么样子。
凝视深深的湖,好像又看见那些梦里的幻影。她细细地想,自己是小女孩的模样,为什么父亲却并不年轻,他坐在船上,握着钓竿的手是那样吃力, 他头上戴着帽子,却能勉强看见鬓边的花白。即使是最后一次见到父亲,也没有幻影里那样苍老。
她只觉耗尽了全身的力气,魂不守舍地回了旅馆,头一沾床就沉入深深的梦里。
梦里,这次她变成了一条小小的透明的鱼,她在激流中摇晃不停,从自己身体的各个管道里一路奔袭,向着遥远处一点光亮游去,游回往生湖。
跃出湖面的瞬间,一切又回到那处平静的山坳,她一头撞上父亲的钓钩,而又来到往生湖。

后来她又重写了许多个版本,去描述无数个父亲与女儿的循环往复的时空里,人与湖的相交,也就是过往与未来的相交。有时父亲和女儿一同来到往生湖,女儿又回到了小时候,有时女儿怎样也达到不了往生湖,在世界漫寻父亲留下的踪迹。
一个关于找寻与缺失的故事,何尝不是映照她的心。无比地想去抓住那一丝爱,去获得永远的重生,而坦然面对死亡。
满腔热情,最终潜入冷冰冰的湖水,即使是往生,也不会再重来。那篇作文的主题是爱与死,好像也是从那时起,一些还未生长起来的爱就打上了注定消亡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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