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那只古旧的粉扑盒中,黑白照片里是他和她年轻的脸。
离儿看着镜中的自己,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已不再年轻,浅浅的皱纹爬上眼角,时间如洪流无人能够抵御。
她静静地对镜敷面膜,把用天然珍珠和新鲜芦荟汁液纯手工制成的膏状物一点点涂抹在脸上,离儿喜欢这些带着天然香气的护肤品,她听着轻柔的音乐,身心都沉静了。
正昏昏欲睡时,门“咣当”一声开了,离儿吓了一跳,起身一看竟是万起隆。
万起隆拎着外套进来,两只眼睛鼓瞪着,大喘着气,脸上满是汗水。
离儿赶紧扶他坐下,取来毛巾替他揩汗:“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万起隆浑身哆嗦着,狠狠地拍着坐椅扶手:“你那丫头……今儿差一点要了老子的命!”
离儿脸色刷白,瘫倒在地:“不,不可能……她……”
“你都怎么教她的?她有同伙,有枪,有决心、有预谋……要不是老孙在,这会儿估计你正给我收尸呢!”
离儿双目含泪道:“万总,求您了,看在我们多年情分上,求您放她一马……她毕竟是……我的女儿!”
万起隆沉沉地躺在沙发里闭上眼睛:“可是,她想杀我……”
“万总……有什么气您都冲我来,请无论如何不要伤她性命……”离儿轻声凑近他耳畔说,“我会找机会告诉她……”
万起隆摆了摆手止住她:“不用再说了。”
离儿见万起隆气盛,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只得垂首起身,自去沏了茶端来。
万起隆渐渐缓了过来,长叹一声,盯着玻璃杯中惊慌未定的茶叶,慢慢说道:“我没把她怎么样,放他们走了。我这不都是为了你……”
离儿这才喘出一口气来,到他身后为他揉着肩颈:“我知道,万总心里总是有我们娘俩……”
万起隆把粗大的手放在她手上:“你别怕。是我对不住你,我欠你太多了……你出去吧,我想自己静静……”到最后他几乎没有了声音,只剩了嘶哑的气息。
离儿只得浅鞠一躬,起身离开了。
万起隆闭上双眼,犹能看见那黑洞洞的枪口,直指脑仁——你杀害我父亲时,就该想到今天……
他商海浮沉若许年,从未有那一刻那么失态,茶水从嘴角淌下犹不自觉,只有她那张年轻明媚的脸像雾气迷蒙中的街灯,抵在眼前,比枪口更令人心惊。
孙决是他的老部下,曾是特种兵,比任何人反应都快,在她扣动扳机的瞬间,他已将她制服在地,子弹斜切进墙壁,透穿了一幅品质粗劣的山水画。
“老孙,等等……”眼见孙决正扼住女子的脖颈,万起隆惊呼道,“不要伤害她……”
孙决眼眶逐渐回缩,慢慢看向那女子,慢慢松了手。
那女子瘫倒在地,两只眼睛射出愤恨的光。
“你的枪。”孙决把手枪踢回她身旁,“动作要更快,不然会没命的,小丫头。”
万起隆正正领带,拎起西装就往外走,一群人紧随其后。
酒吧里是无止境的喧腾,人们像上了发条的袋鼠,欢跳着,不由自主。
女孩在舞台中央狂跳,停不下来,酒一瓶接一瓶地灌,周围的人都在欢呼尖叫。她的脸上是靡醉的笑容,大笑着,红酒从嘴角淌下,如玫瑰滴血。疯狂的音乐无休无止,灯光仓皇无措,她渐渐站不住了,可还是不停地灌酒。
“楚苍,你这是在干什么?”程天佑穿过人群,把她从台上抱了下来。
“你别管我……”楚苍挥手给了程天佑一拳,但对程天佑而言就像掸灰,他死死地抱着她,将她放到一张椅子上。
楚苍不停地挣扎:“你凭什么管我!我的酒呢?”
“不要喝了!”程天佑怒吼道,“你看看你自己都成什么样子了?”
“我成什么样子,跟你有什么关系?”楚苍流下泪来,她头发零乱,眼圈漆黑,妆全花了。
“你听我说,你这样子,有什么用?先生、夫人他们都不想看到你这样子!”程天佑大声说。
楚苍大笑起来:“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他凭什么?杀害我父亲、霸占我母亲,他为什么不杀了我?他为什么不杀了我!”
“楚苍,你别这样……”程天佑将她抱在怀中,抚摸着她杂乱的头发,像在安慰一只流浪猫。
程天佑是楚苍父亲楚凌天的助手,他看着楚苍从一个懵懂小女孩成长为了风流交际花。
楚苍算不上大美人,但她独特的亚洲风情使得许多上流社会花花公子趋之若鹜,他看着她周旋于不同男生之间,他经常开车把醉成泥的她从各种酒会上接回来。她不止一次地倒在他怀里,吐在他身上,他从不嫌弃,将她抱回公寓交给她的保姆。
他们有几次单独相处的时机,他曾问过她为什么要这样,她歪着头说,好玩。
他知道是因为她的母亲,她母亲就是出了名的交际花,虽然如今人到中年,依然不肯收手,他多次听他人议论楚总,说他的夫人与当局某某高官有染,甚至说楚总公司的市值都是靠太太睡出来的。
每每此时他都气不打一处来,他从国内追随楚凌天直到今天,深知楚凌天的为人,他绝不会靠女人来成就自己的事业。
但那位离儿夫人与楚先生之间的疏离冷漠是有目共睹的,楚先生却一心扑在工作上,假装什么也不知道,直到祸起萧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