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悟

中国象棋

我喜欢象棋棋子在我手中的感觉。

当木质的象棋在我的右手拇指、食指和中指的缝隙里,来回翻滚的时候,我便有种掌控全局的快感。

八岁学棋,十几岁以后,身边便鲜有对手。我象棋的启蒙老师,是父亲的同事。我父亲会下棋,经常跟他的两个发小,在我们家切磋棋艺,而且经常是通宵达旦,不眠不休。但不知为何,他从不教我,我也不敢问。

八岁那年暑假,父亲带着我坐绿皮火车,来到他工作的地方。在那里认识了他的同事,吴叔叔。他们工作的地方,没有电视机,也没有跟我同龄的孩子,我整天就是在院子里独自一人弹玻璃球。

吴叔叔闲来无事的时候,就问我是否有什么爱好,我说我喜欢看书。当然,我是撒谎的,喜欢玩才是真的,我只是怕他跟我爸说什么。毕竟,我十分惧怕父亲。

对父亲的恐惧,我已经想不起来自何时何地,突然就很怕他眉头紧皱的样子,每每看到他眉头紧锁,我便疯狂在脑海里寻找自己犯错的印记。

吴叔叔看我实在百无聊赖,无所事事,就提出教我下象棋,我自然是喜出望外,有玩的就行,管他是什么呢。说实话他教我的时候,我通过平时看父亲和他发小下棋时的耳濡目染,早就知道了象棋的基本走法。但对于吴叔叔兴致高昂的讲解和教学,我还是认真地听着记着。

很快,在吴叔叔的指导下,我的象棋水平便突飞猛进。我父亲一开始以为我只是一时兴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罢了。没想到我却坚持了下来,他也开始关注我的进步。

不久,我就迎来了我的第二个师父。父亲下岗以后,自己开了个店做生意,租的房子比较大,空余很多空间。爸爸一个过去的同事,和他几个朋友一起做生意,想跟我们合租。父亲当然是乐意的,毕竟他白手起家,创业之初很困难。

但是,跟我父亲的勤劳奋进和兢兢业业不同的是,这几个叔叔大爷整天就是看报纸,喝茶水,抽烟,还有下象棋。没见他们赚什么钱,倒是经常因为象棋输赢争得面红耳赤,甚至有时候几天都不说话。

而我,就是在他们吵架的空窗期,进入了他们的象棋圈子。我第二个师父叫李德胜,人如其名,“得胜得胜”,虽然此德非彼“得”,但是下棋确实鲜尝败绩,对象棋也是真的痴迷。别人看报纸的时候,他便拿着一本棋谱整日钻研,那本棋谱旧得泛黄,感觉稍微用点力就会散开掉页那种。

德胜师父教了我大概两个月,他那几个同事已经都成了我的手下败将。在那以后他们再也不争吵了,每次他们挑战我师父,都得先过我这关。他们大人把胜负看得很重,而我当时只是在思考自己学到了多少棋子之间的配合方式与变幻方法。

一转眼我升了三年级,市里举办少年中国象棋比赛,我们班级有一个同学参加了,也是我们学校唯一参加这个比赛的人。我当时很羡慕他,随后的几年里,在我心里他就是神一样的存在。我们之间不曾下过一盘棋,我却总觉得他是不败之人,即便他当初只在比赛中拿了第三名。

巧合的是,后来在初中,我们又相遇了,升到了一个学校。我们年级组体育老师知道我擅长下棋,就在体育课带着象棋准备给我单独上一课,结果他败北了。我那时不懂尊师重道,我应该让着他点的,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把路走窄了。不过那天倒是有一件事对我之后的象棋之路产生了很大影响。体育老师输了以后,他就想找个人打败我,我输了的话,他心里应该能好受些。他找来的恰恰是我心中那个神。也就是在那天,我的神,惨败给我三局以后,我才明白,他那次去参加比赛,不是因为他强,而是全校只有他敢。

我从那天起明白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很多人的成就,不一定是他多有能力,而是源于他们的勇敢和自信。而我,几乎没有自信,我很自卑。我的自卑,源于家庭环境也好,或者说父母对我的态度也好,我总是怕犯错,我努力做个好孩子。因为怕犯错,甚至失去了试错的勇气,我不敢尝试。

也是从那天开始,我很少下棋了,我心中的神成了我的手下败将,对我冲击挺大的,我心里没有胜过他的快感,反而是满满的挫败感,就好像自以为的十全十美的偶像也不过是一个渣男的那种感觉。

再后来,到了高中,隔壁班级偶尔会有人带着象棋来挑战我,无一例外战败而归。那时,我已对象棋失去兴趣,接触了一些运动方面的东西,不过我在运动方面却没什么天赋。只是,我当时明白一个道理,无论是什么爱好,若是你潜心钻研,恰巧又有些天赋,再遇到伯乐,那么你不一定非要依靠文化课成就人生,或许你的爱好可以改变一生。

你的选择,首先必须挑战你自己,你需要自信。你要打破禁锢,父母压力的禁锢,学校灌输的东西。你喜欢的东西,可能有很多他们都觉得是无用的,因为做那些不能提高你的成绩!打破禁锢很难,但是,这就是做自己。

试想一下,如果你在电竞方面有天赋,家人和老师却把你关在课堂和课后班里,世界上可能永远少了一个冠军。我倒也不是劝你非得去打游戏,或者像丁俊晖那样只专研台球。天才毕竟只是少数,我们当然需要学习,同时也可以突破自己,挑战自己。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最难的不是事件本身,而是我们自己的心态使然。

我有时把这种对自我的认知和改变,称之为觉醒,我身边就有这样的朋友。他很肥胖,肥胖到跟你面对面坐着聊天,他都能睡着,指尖可能还夹着燃烧中的半只烟。我很担心他的健康,他也想减肥,只是放不下桌上盘子里的五花肉,太香了。他认为他做不到瘦下来,有时候鼓起勇气晨跑几天,很快便放弃了。直到有一天,他的女神,嫁给了别人。他没有过度忧伤,而是买了一个跑步机放在阳台上,不过那个时候,我认为他只是一时兴起而已。整整三个月,我没接到他喝酒吃饭的电话,三个月以后的一天,他打给我说,想喝点酒,我们又联络了两个朋友。见面的时候,我先看到另外两个人,我们就在饭店外面寒暄几句,而我身边的他,站那半天,我竟没认出来。三个月,四十斤,每天坚持跑十几公里,整个人跟整容了一样,我完全惊呆了。

我看到现在的他,又想起我曾经的那个神,原来我们不是不可以,而是我们得去做,得敢做。而且,只要有了目标,就得马上行动。

人生如棋,常常一步失算,满盘皆输;但是有些人,面对残局,却可能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有的人下棋,急于求成,总是忙中出错;有的人又顾虑重重,犹豫不决,错失良机。有的人下棋,不到最后关头决不认输;有些人下棋,稍见情势不妙便弃子投降。我们只有勇于直面自己,努力超越自己,才能下好人生这局棋。


后记:

我现在偶尔还会下棋,不过仅限于陪我年迈的姥爷。我听说下棋打麻将可以预防老年痴呆症,因此经常跟他切磋几盘,没想到的是,一旦我稍有疏忽,这老爷子便会给我致命一击。还经常借机给我上一课,告诉我,做事要谨慎小心,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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