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有两件大事，其一是情人节，其二是《爱乐之城》在中国上映。但我非常巧妙地都闪避开了：仍保留着在单身俱乐部的席位，电影也已经看过了。
而朋友圈里像我这样的人也不在少数，没有约会就早早回家的，或者是这个点还在办公室赶稿子的。
突然觉得应该给我们这群人写点什么，于是有了这篇文章。
《爱乐之城》是在香港看的。同去的朋友一出来就愤愤不平地抱怨片尾：女主终于成了演艺圈的腕儿，嫁了体面的丈夫生了娃，活成了教科书一般的「美式成功女性」。
「这简直就像 Rose 和 Jack 在自由率性后又下船嫁了那个无趣的丈夫一样，」朋友自顾自地嘟囔着，「我估计女主那个老公也是编剧导演啊投资人什么的。」
顿时觉得那位老公有点冤。出镜时间加起来总共也才几分钟，就被扣了顶「无趣」的帽子，所以女主选择这段婚姻想必主要也是出于功利的原因——有梦的人终于沦为了「social climber」（一心想向上爬的人）。
但我很理解这样的小情绪。男女主的爱情剧本毫无意外说中了大部分看客的心事：相爱时一无所有，只有分开后才各自精彩。这种怅然和遗憾被一场电影唤醒，走在回家路上忍不住又开始复盘往事：是什么，偷走了我们的爱情？想想那位一出场就抱得美人归的「老公」，一副无辜又自得的样子，看着就欠揍，自然也就成了完美的假想敌。
「老公」的人设虽然没有交代，但是举手投足间成熟世故的气质，仿佛傲立在食物链顶端的狩猎者。对他的敌意，其实也折射出我们对人世的无力。丛林社会很残酷，时间更残酷，没有人能在这场持久战中侥幸活下来，投降和屈服其实只是早晚的事。而到那时的「爱情」，或者是牺牲品，或者是战利品。
跟朋友分开之后，他在微信上闷闷地发过来一句：「妈蛋我现在想喝威士忌了。」
每个人在电影里看见的都是自己的曾经。我大概能猜到他和怎样的往事打了个照面，但我不知道该回复一句什么，因为我也在回忆里沉默着。
这一代最登对的爱侣走散于异地
电影里男女主角商量分开的一幕非常和平温柔，我坐在电影院里几乎有一种错觉，那似乎和我见过的、历过的、写过的许多故事叠合了起来。它们都一样，爱情还在，但是角色坚持不下去了。
我明白爱情从来都不会是「风平浪静」的事情，但莫名总觉得我们这个世代几乎都身处一些「命悬一线」的恋爱关系中：隔着几万公里的恋爱，隔着十几个小时的恋爱，隔着两个季节的恋爱……
这一代人作为个体是空前自由的，地球仿佛变得越来越小，我们想要上哪儿游荡都不困难。即使在进入爱情的时候，我们也更希望保持独立的自我，希望探索各自的世界。于是「聚少离多」俨然已经成了这个时代爱情的最大公约数，恋人们靠着即时通讯软件上苍白的情话度日。
过年前恰好看到朋友圈里一位姑娘写了这样一段心路：谈恋爱六年，异地六年（包括异国），每年在一起的时间不超过 20 天。「听上去是挺励志的故事，不过它一点儿都不美好。因为我们俩人之间没故事，只有各自同别人的故事。」
在一起的时间不够多，没有足够的荷尔蒙来维持那种美妙的眩晕状态，理性就开始重新掌控主导权。于是逐渐搞得谈恋爱跟买股票一样，开始评估预期和计算收益了。「你毕业会不会回国？」「你明年会不会来我的城市？」「你打算在这个城市呆多久？」每一则询问的背后都仿佛一道最后通牒。
爱情可以不计付出，但是「相处」绝对不是在一个零摩擦力的环境里的。是你来找我，还是我去找你？谁牺牲？谁妥协？最终我们狠下心来博弈谈判，爱情只能躲在角落里低低地哭。
但这甚至还不是「聚少离多」最可怕的部分。其致命更在于，你的相处对象不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你通过想象力补全的投影。而这二者之间的鸿沟，往往会在相聚时暴露出来。
《爱乐之城》里有一幕我哭得特别难过。男主和他的乐队搞得小有起色，四处巡回演出的机会越来越多。那天他们难得在一起吃晚饭，男主提出想带上女主一起去巡回，女主诧异了，她也有她的事业要忙啊！而且，男主不是一心想追逐爵士梦吗？这个奇怪的乐队是怎么一回事儿？
「我以为这是你想要的。」他也一脸诧异地对女主说。「我以为」。这正是我最害怕的：错频的两个人，各自支撑着一场独角戏恋爱。
更让人心碎的一幕还在戏外。当艾玛·斯通因为这部电影获得金球奖音乐/喜剧类最佳女主角的时候，台下那个带头起立鼓掌的人，是她的前男友安德鲁·加菲尔德。 这样的深情让人失神，蓦地想起两人分手时娱乐版上的报道：仍然爱着彼此，奈何聚少离多。
你找到了梦，
但那个梦里没有我了
这几年有一个趋势是很明显的。朋友们的喜报一波一波地来，念了很好的学校，找到了很有前途的工作，从这片大陆飞到另一片大陆……而与此同时，这些优秀的人类却在一茬一茬地恢复单身。
某个夜里我跟一个男孩子聊起过失落的爱情。他回忆起十八九岁的年纪，当时的恋人对前路感到迷茫，他鼓励她，一定可以找到那个值得一辈子付出的事业。
「没想到，她找到了，但另一个目标无法做到了。」竟然没有一座城市能同时安放两个人的梦想，又一段恋爱终结于异地。
我们故作潇洒地交换了一些对「异地恋」的吐槽，但或许我们内心都清楚，这不只是异地的问题。物理的距离再怎么遥远，也比不上心灵的距离。
有这样一句话我很认同：「在时间中，能将两个人绑死的，只有精神上的你来我往。」当我们的精神不再契合，即使抱得再紧，也留不住。
静下心来想一想，在《爱乐之城》里，男女主或许从来没有真正进入过彼此的世界的内核。他们相遇时都是郁郁不得志的创作者，「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亲切于是演变成爱情的火花，但实际上，他们只是共享了一些外围的寂寞。
我很难回忆起电影里有哪几幕是他们在热烈地讨论着共同热衷的志业。男主的梦在于音乐，在于爵士，但是女主最开始甚至不明白爵士是什么。女主的梦在于戏剧，在于电影，她写出剧本之后，男主好像只是夸张地赞叹了一句「宝贝你是天才」。他们对彼此的理想抱有一份尊敬，但看上去似乎了解不深。我担心这种沟通会变得浅薄。
梦想与爱情，对应了人与这个世界的两种不同交互模式。追梦，就仿佛是一颗种子期待着有朝一日穿破土壤。而爱情，意味着这场黑暗的旅途中你身边还有另一颗种子陪伴。当你们终于离开地面，才发现一棵是树，另一株是花。你们都在各自变成更成熟的自己，但是你们的视野终究会离得越来越远。
你终于接近了天空，发现再也找不见那朵花了。可是，如果再选一次，你愿意当一棵拒绝长大的树吗？
我不愿意啊。因为你说过，你最喜欢我提起梦想时亮晶晶的眼睛。
你是航船 而我又何尝不想扬帆
各有期盼 却没打算为对方靠岸
世界和梦想太宽
带着羁绊闯荡太难
好聚好散 委屈和心酸一人一半
更年轻一些的时候写下过这样的歌词。或许要平静接受的是，每个人都只能陪彼此走一段路。不必后悔爱过谁，也从来谈不上爱错了谁，爱情留下的伤口也是很美好的祝福——祝你从此拥有怅然若失的能力，那也是一种不可多得的温柔。
你想找一个怎样的人来告别单身
看完《爱乐之城》我缓了几天才感叹道：大概「爱情」是一个矢量。我们需要的是成长速度和成长方向都跟自己相对匹配的人，这样才有机会喜欢彼此久一些。
我控制不住地好奇女主的剧本会怎样续写，越来越多地想象那个只在片尾跑了个龙套的「老公」。如果像朋友猜测那样，他是个编剧或者导演什么的，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对于女主来说，他才是那个迟到的「天作之合」？
或许他们才是契合度更高的伴侣——有着更相似的知识和价值体系，所以得以相互理解，相互辅佐，并肩创作，并肩战斗。他们大概也会吵很多很多架，吵一些外人根本插不上嘴的事。但他们也有足够的资本承诺彼此更多的相处时间。无论是爱情还是梦想，他们都可以是彼此独一无二的伙伴。
对，这样的假设是很贪心，但这种亲密关系的模式我是见过的呀。
我尤其喜欢看美剧《新闻编辑部》里 Will 和 Mac 吵架，没人否认这对爱侣很来电。然而最戳中我的还是快接近剧终的时候一段插叙的往事。
当时新闻总监去邀请 Mac 回来再一次担当 Will 的制片人。Mac 先是拒绝，说她已经目睹了这几年 Will 向现实屈服的样子。而总监立刻指出：「在你当执行制片的时候，Will 在他的巅峰状态。但我要提醒你的是，当 Will 是你的主播的时候，你也在自己的巅峰状态。」
而现实中也有相似的桥段。
读《希拉里传》时就深深地被希拉里与比尔·克林顿的关系所打动，她思想深刻，而他才思敏捷，他们的价值观、理想抱负以及对生活的热情都不谋而合。
与他们在白宫共事的一位副手这样形容：「他们的伙伴关系为他的领导才能提供了更多的能量。她是锚，他则是帆；她是现实主义者，他则是梦想家；她是战略家，他则是战术家。」
只有当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才能各自成就最优秀的自己，才能共同成就最伟大的事业。
谁说爱情和梦想不能是同一条路？借用我很喜欢的一句电影台词来说：You mustn’t be afraid to dream a little bigger, darling. （亲爱的，做梦就要做大点。）
更何况，这是个多么柔情蜜意的情人节，祝所有人都会找到自己定义的那份爱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