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蛮子
01
快到爷爷的忌日了。近些时候，爷爷的音容笑貌常常浮现在我的眼前，有关爷爷的往事也像电影一样，一幕幕在我的脑海里倒带、重演。
几十年了，爷爷的形象还是那么清晰、逼真：黑夹袄、蓝棉布折腰裤、圆口鞋、白布袜，腰间系一条白搭子，头戴一顶黑色瓜皮帽。总是双手背后，弯腰行走的姿势，或者蹲在炕头，抽着长杆烟，有说有笑的样子。
02
爷爷是方圆几十里有名的兽医。
他的手艺是跟着曾祖父学的。曾祖父没有从过师。当时家里养的牲口，免不了有个病患，他就摸索着给牲口治疗。时间长了，积累了一些偏方和经验。
解放后，政府听说爷爷会给牲口治病，就把爷爷招进兽医站工作。
爷爷不识字，专门从事兽医，原来那点经验就不够用了。
听父亲说，每天天不亮，爷爷就到村外的地里背处方，用木棍在地上学写处方上的字。有经验加上勤奋好学，不久，爷爷便成了远近闻名的高水平兽医。
我打小就记得，爷爷在家的时候，常有本村或邻村的饲养员，拉着骡马或者毛驴来看病。
爷爷随身携带的工具，就是一个比手掌大些的黑皮袋子，里面装着长短粗细不同的各种铁针。
我见过爷爷扎火针。他抚摸着马的鬃毛，说话间，用烧红的铁针扎进穴位。马一声嘶叫，四蹄高蹦。
针到病除，来时病殃殃的牛马，轻松、满意的跟着主人回去了。
03
爷爷待人温和，平易近人。
爷爷先后带了十多个徒弟。他很少批评他们，总是耐心地手把手传授技艺。大家都很敬重他。
不论白天、晚上，只要有人带牲口来看病，或者需要到村外出诊，爷爷从不搪塞推辞。时间长了，哪个村有多少牲口，有些什么毛病，爷爷底数很清。
爷爷回家或下乡都是靠步行，沿街过巷见到熟人总是乐乐呵呵，笑脸相迎。
爷爷工作的兽医站在集市附近。群众赶集过来歇歇脚、喝口水、寄存个东西，不论是熟人还是陌生人，爷爷都热情相待。离开的时候，有份量重的布袋或包袱的，爷爷总要帮助扶上肩。
我刚参加工作的单位，就在爷爷上班过的乡镇。多少年过去了，村民们听说我是董先生的孙子，对我也格外亲切，常常给我讲起爷爷的和善。
04
爷爷就父亲一个儿子，父子关系特别好。
父亲在更远的地方教书。学校、兽医站与家里呈三角形。每遇周末，父亲骑四五十里自行车先到爷爷单位，两人相跟着回家。
父子俩一路推着自行车，亲密无间，谈笑风生，有着说不完的话。
后来父亲到了县城工作。
有一次，爷爷去看父亲。父亲从食堂打了饭，俩人在平房里对坐着吃。
那个年代食物短缺，父亲边给爷爷夹菜边招呼爷爷多吃菜。爷爷又把菜夹给父亲，只怕父亲吃不好。简单的一顿饭父子俩来回相让。
窗外路过的县长，听见屋里你推我让很是热闹，以为父亲来了贵客。
好奇地推门进来，看到父子俩相敬如宾，相处融洽，言谈和谐，很受感动。
后来这个县长在多个场合都把父亲与爷爷当成家庭和谐的典范来夸赞。
05
爷爷一生勤俭节约。
当时粮站每月给国家工作人员供应白面、小米。爷爷从来舍不得吃，都带回家贴补给老人和孩子们。自己的三餐总是吃粗粮，熬糊糊。
偶尔有人感谢爷爷，给他送一包煮饼或者点心，他总是藏起来，留给孙辈们吃。常常把点心都放干了，咬不动，只能泡水蒸软再吃。
爷爷平时吃旱烟。招呼客人时才舍得打开一盒纸烟，抽两根。客人走后，爷爷又拿浆糊把烟盒封住，等到再有客人时拿出来，烟丝已经干得不能抽了。
06
爷爷很慈祥，对待我们孙辈疼爱有加。
仔细搜寻记忆，爷爷从来没有责备打骂过我们。
小时候在村里上学，冬天需要轮流生炉子。一次轮我值日时，爷爷恰好在家。
他前一天晚上就准备好玉米芯和柴火，次日一早带我去学校生炉子。
当时没有钟表，就靠看月亮在天空中的位置高低来判断时间。那天是阴天，没有月亮。爷爷怕误了我的值日，很早就叫醒我到学校。
生好炉子后，爷爷蹲在教室门口抽了好几锅烟，一炉子火都着完了，还没等见同学们上学。原来我们早来了一个时辰！
记得一次放假，我与姐姐妹妹一起去兽医站看望爷爷。
看见孙子来，平素间节俭的爷爷，很大方地带我们去喝羊汤。那时能到饭店喝顿羊汤就是奢侈。
当天逢集，饭店顾客很多，爷爷安置我们占好桌子，自己挤着去排队。
好不容易排到跟前，爷爷却摸不到钱包，原来拥挤中被小偷偷走了。
爷爷丢了钱内心沮丧，又怕我们失望。自己急忙返回单位，找同事借了点钱，终于让我们高兴地喝上了羊汤。
07
我与爷爷的最后一面是在医院。
爷爷因病来运城住院。我当时正在运城上高中。
下课时间，我去看望爷爷。
爷爷虽然躺在病床上，但看上去精神并不差。
他侧过身拉住我的手，嘱咐我好好学习，不要耽误功课。
我跟爷爷约好周末再来医院陪他。
周六下午，有顺路的同学用自行车把我送到医院。病房里已经住了别的病人。问护士，才知道爷爷已经出院。
当时没有通信工具，我分外焦急，却无法知道任何消息。
一个人独自走了二十里地回到学校，一路上猜想着各种情况。
几天后的一个早上，还没到起床时间，同村的一位叔叔突然来到宿舍找我，说爷爷病故了，有顺车接我回去。
一路上我混混沌沌的，觉得不太真实。前几天见爷爷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去世了？
到家时，天刚亮，我跪在爷爷的灵柩前发愣，还是不敢相信爷爷去世这个事实。
奶奶劝我说难受就哭出来吧，我才意识到爷爷是真的离开了，止不住嚎啕大哭。
怎么也没有想到，那次在医院见爷爷，竟是我们爷孙最后一次见面。
08
时光荏苒，爷爷去世转眼四十年了。
爷爷勤俭、敬业、谦和，给我们传承了好的家风。
相信爷爷在天有灵，一直保佑着我们晚辈，平安幸福地生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