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想做个游荡世间的浪子
老北打电话来说他得抑郁症了,想搬来我这儿住,我瞅了一眼冷冷清清的屋子,有个室友也挺不错的,于是便同意了。
没过两天老北拖着行李就来我这了,老北做得一手好菜,我想我有口福了。
但老北这次不一样,来了就吃泡面,我的胃本来热情似火,现实却只能坐吸寒气。
这下也只能天天叫外卖,觉得老北这样吃泡面可不行,我后来帮他点一份黄焖鸡米饭,他吃完倒在床上就睡,这不是我认识的老北。
老北当年在大学组织了一个乐队,穿海魂衫,牛仔裤永远几个大洞,发色就没有黑过,老北每到期末就全是红灯笼,还好他老爸关系硬,不然他大二就得被劝退。
老北喜欢唱Beyond的歌,他说黄家驹老牛逼了,他要成为黄家驹那样的人。
老北大四那一年追到一妞儿,叫王思思,哈尔滨姑娘,典型的北方女孩。我们喊她王二丫,姑娘性子直,二丫口头禅就是“再说我削你,信不”。
老北追到王二丫是在一次校园演出上,老北不知从哪儿弄来王二丫的照片,让我做了一个创意视频,然后他在演出上脱掉上衣表白,背上可不是“精忠报国”,纹了一朵玫瑰,我做的视频只加了背景音乐。
老北对王二丫说:
“以后我做你的盖世英雄,我会踏着七彩祥云来保护你,你是我背上那个的那朵玫瑰。”
王二丫那天被感动得稀里哗啦,然后他们在一起了。王二丫跟他看电影,晚上听他弹吉他。
恋人总是这样,爱的时候轰轰烈烈,分道扬镳的时候连头都不想回。
大四那年,老北约我出去喝酒,说他跟王二丫分手了,王二丫要回哈尔滨了,他的乐队也快解散了。
据说他们乐队鼓手吉他手都去干包工头了,戴上施工帽建设北上广去了,老北他爸已经托人把他弄进军校了,可老北身上有纹身,老北他爸当时知道后差点想弄死他。
老北后来背上了吉他,当文艺青年去了,老北他爸做工程揽的摊子大,也不缺钱,老北往北走,没钱了就在天桥唱歌,挣点路人打赏钱当路费。
后来老北来找我,跟我讲他在云南的艳遇,他说他跟三十岁的少妇整了一夜情,一夜雨下万重山,脱光了研究性哲学,妈的,我真怕这富二代染上艾滋病。
却像是个失魂落魄的孩子
再见老北就是这次,看他胡子拉碴住进我这里。
我猜测老北是不是被一个“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的姑娘给伤了,但看老北这样子实在不好意思问的。
老北窝在床上看大卫林奇的《穆赫兰道》,问我:“《梦的解析》你有没有,借我看下。”
“我哪有那闲钱,当时还是在大学图书馆里看的。”
我很吃惊老北会看这样的电影,老北当年为了泡姑娘看了一堆儿文艺电影,各种清新文艺。如今看《穆赫兰道》,我估计的确受到的刺激不小。
晚上我写完稿子,看见老北在偷偷抹眼泪,我觉得他这般浪荡的男人必然胸怀天下,睡遍美女无数得无数红颜知己才是他的追求才对啊。
他又不喜欢看球,看球的人都知道意大利有个球星叫巴洛特利,临门一脚前经常思考人生,媒体赛后更是百般调侃。
老北真的不像是当年那个骚气逼人的老北了,老北究竟在想些什么,他的眼眸不再清澈,环境污染顺道感染了眼睛。
为了让老北有点精神,我对老北说:“要不你也参加选秀节目去呗,说不定就火了呢,《南山南》文艺刷屏成这样,你这文艺青年不可惜了啊。”
老北递给我一支烟,我帮他点了火,老北吸了一大口,感叹:“中国真他妈大。”
老北问我有没有看过贾樟柯的《天注定》,我说看过,他让我帮他找找相关的书,我在当当网上帮他订了一本同名的书。那几天他都在看那本书。
“难不成你也去过东莞感受过特殊服务,冰火两重天什么感觉?”
我想看看能不能逗乐老北,老北认真的答:“我去过,也付了钱,我陪姑娘聊了一整晚,衣服都没脱。”
我看着老北,这小子现在高尚成这样了,我们大学那时候手机app陌陌还没火,要搁那时候我真怀疑那些快捷酒店都可以赚走老北好多钱,不知道多少姑娘会遭殃。
老北不愿多说话,我自然不会自讨没趣。
夜里被老北推醒,“子东,陪我吹会儿成吗?”
我只好起身,抽了支烟,做好了听他诉苦的准备,“夜里冷,给你煮碗面吃呗。”
老北突然蹦出这句话,我差点激动得满眼泪花,这小子多少还有点良心,天天在这做忧郁小生,我都怀疑我是不是该和他品一品《红楼梦》了。
梨花带雨悲情可似黛玉,宝哥哥来听我们诉时迁旧景,虽然有点困,能吃点东西也是好的,我买的都是细面,老北还帮我加了两个蛋。
他手艺的确不错,味精加的正好。
老北看着我,“子东,你有多久没交过女朋友了?”我捋了捋领子,回:“想拽个人直接奔向结婚了。刚刚好的状态很难了,活得越来越不清楚了。”
“我们乐队那大鹏今年结的婚,女的真丑,大鹏说农村孩子可不得就那样,家里供你上了大学,毕业没对象村里人都觉得是个笑话,早点结婚省的口水淹。”
老北挠了挠头,“你看冯唐写得那般骚情,中国骚情的人一票儿,红了的叫文学,没红的叫扯淡,我们要爱得刚刚好,而对大鹏他们而言那是一种责任,那他妈就不叫选择。他妈的好难啊。”
我心想老北要生的早一点,准能迷倒董小宛那一拨人。这样的资深富二代还能这样看这尘世喧嚣,文艺青年骚情的风姿摇曳啊。
老北说了他在东宛酒吧唱歌时,认识一坐台姑娘,尤物身段,妩媚摇曳,姑娘还看雪小婵和八月长安,只不过怀了以前男人的种,男人拗不过家里,劝姑娘打了胎飞到华尔街当了金融男。
姑娘说服不了自己,越走越偏,然后圣女变剩女,剩女变欲女,穿梭在广州的灯红酒绿,躺在陌生男人的怀里。
我明白老北看到的女人都风景如画,点缀世间,“曾梦想仗剑走天涯,看一看世界的繁华”,老北是许巍那般有情怀的人,在那天夜里跟我说着他那不羁的青春。
随风飘散的回忆在夜里被老北下成一碗面,细面入口更有感觉,老北应该不会再把《大话西游》里至尊宝对紫霞仙子说的话作为表白利器。
紫霞仙子朱茵嫁给了beyond里的黄贯中,那个踏着七彩祥云的盖世英雄也不是至尊宝,老北也没踏着七彩祥云去哈尔滨接王二丫。
王二丫跟我们吃饭的时候说哈尔滨的冰雕很美,只是老北说丽江的红唇配琴声,情欲塞外天。
我可以无所谓,寂寞却一直掉眼泪
我们一直聊到早晨,不知不觉我睡着了,再醒来却是中午了,老北居然去菜市场买了些菜。
老北做的青椒肉丝味道简直绝了,老北去超市买了德国黑啤,我惊讶老北钱哪儿来的?
老北说把他的苹果手机给卖了,那玩儿意没用,嘿,这文艺逼格真是爆棚。不过老北可不洗碗,吃人的嘴短,我来。
老北走到池子那里,咧嘴说道“子东,能不能过得精致一点。你看看这池子,真脏!”我张口大骂:“精致个卵啊,房租都快付不起了,爷儿都准备培训代码去了,来钱快。”
“别介啊,为了文学,最差的结果不过要饭。”
“滚一边去。”我骂着老北,也窃喜老北终于开始缓过来了。
老北嚎了一晚上曹格的《寂寞先生》,“我可以无所谓,寂寞却一直掉眼泪。”
后来每天老北拉我去跑步,拉我去晒太阳,我也没问老北前段时间抑郁的原因。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老北决定去北京,他说他是下一个宋冬野。我笑着送他去火车站,就看着绿皮车带走了这位寂寞先生。
我不知道究竟是王二丫还是丽江那位少妇,亦或是东莞那个女人,让老北起了对生命的敬畏。
也或许是祖国的大好河山,也或许眼前的芸芸众生,也或许是那次聊天看到晨光时我们的欢乐模样。
我特别羡慕老北,因为老北生在那样的小康之家,不缺钱。
我记得鲁豫在一次访谈中对嘉宾谈到生活在小康之家的人是幸福的,这样的人进取心不是很强,更容易满足。
老北比我更喜欢观察这个世界,老北说婊子、诗人、明星是这个世界上较为压抑的工作,婊子无情,诗人多情,明星过着聚光灯下的人生。
老北走后,我的生活又开始黑白颠倒,只是我也学着去看外面的花花草草,一花一世界,一草一天空。
老北从北京寄来了明信片:“祝好”。嘿,真够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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