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姆同学

又是一个新的秋天,新的学期,其中包含着复杂的心情:对离去的同学的怀念和对新学年的期待。开学第一天,学校上空的空气中不停回荡同学们的说笑声。这是一个好日子,同学们面带微笑,热情地互相打着招呼,谈论着假期的旅行,打量着彼此。

“哇!你又长高了!”这句话我已经听腻了,几乎每个老师遇见我都要说一声。

我默默地环顾四周,学校几乎还是那个老样,那个“生机勃勃的工厂”,四季都在变化的草地,用红砖砌成的“大螺旋”,方方正正的厂房显得与环境不大契合。站在这熟悉的环境,不禁一声叹息:“他妈的!我已经五年级了。”

我希望我能拥有一个与众不同的新学年,我希望能有一些新奇的事情发生,我希望新学年的每一天都是新鲜的,就像市场里猪肉架上的肉一样。开学的第一天往往是新鲜的,有说不完的故事和经历,当然还有一个最受关注的焦点——新同学。

早晨,班主任和班上为数不多的同学们在教室中围坐成一圈(我们总是这么做)。四年级结束后,班上转走好几位同学。这对我们是个极大的打击,原来热闹的班级现在只剩下了寥寥可数的 5位男生和 2位女生,我恨不得这学期能来一大批同学。班级的圆圈内确实有新面孔,但只有两副,是两位男生。一位身材矮小,面孔清俊,而另一位则更吸引我的关注。他身高和我相同,戴着黑色镜框的眼镜(他是我们班第一个戴眼镜的同学,)镜框内幽黑的眼睛懵懂地瞪着,无论睁大眼珠还是眯成一条缝,都显示出一副天真的神情。他总是拖着个背,好像整个人都软绵绵的。第一眼看见他,我就知道他一定非同寻常,事实上也正是这样。他就是山姆。

新学期正式开始了,同学们都渐渐进入了学习状态,准备看着日子由刚开始的兴奋渐渐变得枯燥,准备着一次次次迎接新的知识,新的课堂。然而这个学期却与以前不同,两位“非同寻常”的新同学为班级带来了许多新鲜事。新鲜事可不一定是好事,去和两位新同学共处一阵,你就知道事情有多么不好了。新学期一开始,山姆就被安排坐在了我旁边。我并没有很主动地跟他交谈,因为很快我就发现,想要和他很好地沟通似乎是件极其费力的事,他的言行能很明显地显示出他是个“特殊儿童”(班上有人说话难听的,管他们叫“变态”,我一般不这么叫他们,老师也很反对用这个词。)山姆会用一种让人很恼火的方式和你进行交流,一天到晚,他的嘴里只嚼着那几个词,“MP5冲锋枪,VMP45冲锋枪”,或是”Sanzawen!”。有时我一见到他,他就做出枪的手势指着我,冲我喊“MP5冲锋枪”;有时在课堂上,他会无缘无故地来一句“sanzawen”,这引起的反应就是全班人一边齐声叫着他的名字,一边用愤怒的目光瞪着他。但他却完全听不进去别人的告诫,只要一个词成了他的口头禅,想要让他不说那个词简直就是不可能。课堂上被老师点了三次名后他依然还在叨叨“sanzawen,vmp45冲锋枪”。起初我搞不懂“sanzawen”是个什么意思,后来我才知道是”sunflower”(向日葵)的谐音,鬼知道他为什么被这个洗脑。

山姆的行为更使人加倍地恼火,和言语一样,他总是重复他的行为。他并不是很懂与他人间的规矩和界限,即使他懂,他也很难控制自己去做到。他常常一遇到我就向我吐口水,上课时,莫名其妙地把口水抹到我身上。这使我很是不舒服,我用各种各样的方式警告他不要这么做,但并没有什么用处,他依然要那么做。有时,我实在忍不住了,就把口水吐回去,让他尝尝被其他人的口水喷一脸的感觉。可每次我这么做,他似乎就得逞了,接着他又吐我一脸的口水,我们俩就这么打上了“口水仗”。

山姆的坏习惯可真不少,但我并没有因此而讨厌他,因为他天真纯洁,丝毫没有坏心肠,也不会猜忌别人,并且他总是显得特别弱小可怜。一次,他把口水吐到了班主任的脸上,班主任很生气,当场很严肃地把山姆教训了一顿,山姆脸上原本的笑容在班主任的喊叫声中突然消失,他的肩耸得高高的,脑袋夹在两个肩膀间,如同被雷声震慑住的一只小老鼠,他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睁得大大的,一动不动地望着班主任。见到这种神情你不由自主地便会产生同情。山姆很快就得到了班上所有人的关注,融入了班级。但他的爱好却与我们格格不入。那时,班上的男生都喜欢运动、篮球,然而山姆在运动方面完全不在行,就好像他来到班级前从来没有运动过似的。不会足球,不会篮球,似乎唯一会的就是跑步。作为男生,他的力气小到可怜。打篮球时,必须站在距离篮筐两米以内的区域,他才能勉强将球投到篮板上;打架时,他简直让我想起莎士比亚著名的喜剧《第十二夜》里的“傻骑士”安德鲁:只会在朋友间说大话,说得自己勇敢得不得了,在敌人面前简直就像根稻草,风一吹就倒,或者像只没有了壳的乌龟,使劲缩成一团却又毫无防护,成了一个活靶子。

山姆在班上有个“死对头”,那就是另一位新来的同学,他也是一位特殊同学,个子个别矮小。他们其实不仅是死敌,还是朋友。当时男生似乎都这样,今天争吵打斗,明天又能勾肩搭背。他们经常在一起,没完没了地聊“枪”,有时又会因各种原因打起来。其实哪里打得起来,跟山姆根本打不起来,山姆永远只会站在那儿,让你把他打个爽快,他不会出手还击。所以每次打斗,他都被欺负得很惨。后来,我和一位同学终于看不下去了,决定教教他如何反击。我们很水地帮他“上了几课”,但之后他依然被打得很惨。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这些已成回忆。班上的同学们在这期间飞速地变化着,五年级的结束,预示着众多同学的离去。从一年级以来的朋友们就此离去,这对我们是个极大的打击。然而我并没有觉得六年级的时光因此落入低谷。它反而在我的回忆中闪闪发光,因为我与所剩无几的同学间的友情更加深厚了,他们都成了我前所未有过的好朋友,包括山姆。

六年级时,我经常坐山姆家的车回家,因为我们俩住在同一个小区。有时,我会去山姆家坐坐,吃点东西,和山姆玩枪,或者与山姆的妈妈聊天。山姆的妈妈经常通过与我聊天了解我、班级和学校。与此同时,我也开始逐步地了解了山姆的家庭。山姆的家庭很有钱,他的父母都是好心人,总是热情地招待我,且视山姆为心肝。他们请了位管家,从小将山姆带大。管家是个30多岁的男人,非常有趣,热爱体育。在山姆转进我们学校时,他甚至也进入学校成为了我们的体育老师。

光阴似流水,不一会儿,就要小学毕业了。在我印象中,毕业时的心情极为复杂,而这复杂的背景则是蓝色的悲伤。大家都知道我要离开了,离开这所学校,我们都很遗憾。不能继续并肩前行,放学不能一起说说笑笑地回家,课间不能一起打球,找体育老师唠嗑,不能再骗山姆玩或抢他的眼镜戴了。在回家的路上,我告诉山姆的妈妈我要搬离深圳,转去成都那儿的一所学校了。她差点没有把红灯闯过去,“啊?!玥铭都要走了!” 她原本以为我时最不可能转走的。接着她便开始发表她的长篇抒情感言,我努力不去听,因为我可不敢保证我听完后不会落一滴眼泪。我静静地看向窗外,却一点儿也想不起我刚刚看到了啥。我音乐听见山姆的妈妈结束了她的感言,开始问一个个关于我以后的现实问题……我看见时间将白昼赶回了巢穴,太阳累得气喘吁吁,红着脸,急着要回家,而我却什么也说不出口了……与学校离别后再回忆当年,我发现六年级是我在学校中度过的最快乐的时光,而山姆在这一年中成为了对我影响最深的同学之一。在很多方面,我不知不觉地被他传染了:说话的方式和腔调,以及肢体动作,他让我有时变得更加像一个小朋友,这难道不是很好吗?人有些时候的确应该活得像个小朋友,这样你才不会因缺乏灵气和梦想而在现实中腐烂。

我不知道现在的山姆是个什么样,当初他是个懵懂可爱的小朋友,我想他现在应该是个懵懂可爱的青少年。



初一(七年级)时在成都作此文,为纪念那位特别的同学及童年最后那段难忘的时光。愿每个人心里都存有属于自己的那份不朽的童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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