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剪残阳洗碧空,风寒掠影笑林中。凭花倚石迷芳草,乐与游蝶戏鸣虫。”
和阳掠过树梢,穿过枝叶缝隙,洒落到了草地之上,形成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光斑。衬着两旁茵茵绿意,宁静而闲逸。蝴蝶飞舞,带动花枝颤动。虫鸣清越,散发着平静与喜乐。
一个少年躺在一块巨大青石之上,双目微阖,嘴中随意地叼着一根青草。柳叶般的双眉慵懒地垂着,倒也是眉清目秀,一表人才。最引人注意的是他那一双眼睛,粗一看与常人无异,但细细观察时,那漆黑如墨的双瞳中,竟透露着一股与这世界格格不入的神异气质,给他整个人蒙上了一层迷雾,使人有些看不透了。手中经书被风吹得翻了几面,他也不在意,丝毫不看那书本,只是看着那一碧如流的天空。时而看那浮云聚散,时而看那飞鸟盘旋,时而看那绿叶飘扬,时而看那银轮消涨。
他,叫萧铭。
他出生于农村中的一户人家,父亲萧林是位老童生,一生所愿只是考中功名,光大门楣。但由于资质所限,难有成就,到现在也仍只是位童生。既感希望渺茫,为了衣食,也只能放下笔杆,拿起锄头了。他的母亲王氏与他爹相比,家境就好的多了,正是他父亲的老师之女。容貌上佳,胸中才学也不在乃父之下。谁也想不清楚,他的母亲为何会看上这样一位毫不起眼的人物。姑且只能算做萧铭他爸走了狗屎运,上辈子积够了阴德云云。所幸的是,这样一对夫要婚后也是幸福美满,相敬如宾,还生下了一个冰雪聪明的儿子。萧铭是全村公认的天才儿童,刚生下来五月便能开口讲话。两三岁时,跟着外公便开始学习四书五经,竟是过目不忘,过耳铭心!这样一来,萧林心中唯一的遗憾就看到了希望,成天也是笑呵呵的。村中人看着萧林的眼神里也都流露着羡慕,良妻如此,幼子争气,就算有一点点的失意,自也被掩盖了。
但这萧铭却有一点很令人奇怪,平时也是少年心性,但甫一背书,心情都会十分阴郁,连面色都有些苍白,之后数天都会闷闷不乐,不与人群。独坐一边,痴痴地看着天空,十天半月之后,才会慢慢好转。他每次背书之时,眼中都深深地藏着一股惧怕与恐惧,似是这经文是人间至毒一般,生怕被侵蚀。久而久之,他身边的朋友也越来越少,一是他的天才,二便是他的喜怒无常。
“铭儿,回家吃饭了!”一个温柔的声音自远处传来,萧铭那茫然望天的双眼这才慢慢会聚起来。自石台上坐起,走向家的方向。忽然脑中忽地传来一阵剧痛,痛的他跪倒在地!仿佛那些书中文字一股脑暴蹿而起,在他脑中猛烈撞击!他的肩膀颤抖,牙齿紧紧地咬住下唇,殷红的鲜血自伤口处流出,他死命地撑着,忍着,直到那阵剧痛渐渐消失,他才彻底地放松下来,瘫在了地上,汗水已浸湿了里衣。
这种事,发生过很多次了,但谁也不知道。
人人都说他是天才,但是事实上,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其实上是一个彻彻底底的蠢才——至少在应试之上,没有人会比他更蠢,就连他的父亲在这领悟力上也比他强,强的多!可能……强弱之别或许有些不恰当,不如说是……无与有的差别!当他第一次看到这些经典的经文之时,他就傻眼了,因为这些字他都认识,但连在一起时,他的心中深处,便会生出强烈的敌意,完全地阻断了他的理解!当时的他几欲崩溃!想到父亲对自己所寄予的厚望,他感到万念俱灰,但,他不能放弃!他咬着牙,拼了命地抵制着心中念想,强行地在自己的心神中挤出一片地方。幸好他的记忆力极其超卓,但也只是强行地将这些经义收入脑中罢了。也就是说,他只是记住了每一句话,但却没有丝毫的理解!幸好由于他在外所表现的“天资超群”,他几乎都是免于测试的。这才将他的“天才”之名,保留到了现在。
在他内心深处,真正在意的,并非是这“天才”的虚名。他所看重的,是他的亲人。他无比想在科考中考中,让自己,为父亲了却一桩遗憾。为此,他曾不止一次地尝试想去理解这些经义,但这样的举动每每都会引起灵魂的暴动。就算他不去理会这些经义,每过一段时间,心神都会主动地想去清除这些经文。为了保住这些经义,萧铭次次都要经受自己神思的拷打。但他从没有与父母说过这件事,一是因为此事太过离奇,二来不想让父母为他担心,用自己顽强的意志力顶了过去。
正当他瘫倒在地之时,一位中年美妇自林中现出,看见自己儿子竟跌倒在地,心中顿生不妙之感。忙走过去,将萧铭扶了起来。“铭儿,你怎么了?”有些惊恐地看着孩子唇上的鲜血,王氏心疼地说道。“没什么,”萧铭理了理神色,努力地使自己不流露出些许异样。“刚才回家的时候,足底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这才摔倒的。”萧铭有些无奈地说道。“你看你,这么不小心!”王氏怪责地看了他一眼,拉着儿子走了回家。她在前而萧铭名在后,自然没有看到看到母亲脸上所闪过的愁容。
什么石子啊,那分明是你自己的齿痕啊!知子莫若母,心细如发的王氏岂能连这都看不出来?包括萧铭认为自己痛苦的事可以瞒天过海,但他的这种种异常的表现怎么可能让王氏没有一点察觉?在发现儿子的异样之后,王氏便留了个心眼,此时情景又让王氏对自己的猜测有了几把握。
萧铭有什么隐疾?那是不大可能的,王氏早已借着萧铭的一些小病小痛请了高明的医生为萧铭做了检查,诊断的结果都判定萧铭的身体很好,并没有什么隐患。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是……晚上一定和他爸好好商量商量,不能再让他这样下去了!王氏心中暗暗打定主意。
深夜,萧林夫妇的房间之中。王氏问道:“林哥,你有没有觉的铭儿的状态,有些不对?”萧林一愣,“不对?你是指他的性格?铭儿什么都好,就是这性情,有些太孤僻了。”王氏不语,过了一会,说道:“性格是一方面,但我更担心的,是他所背负的压力。哎,林哥,不要迫的他太紧了,我感到他心中的挣扎与迷惘,不要给他再多压力了,好吗?”萧林苦笑,“我哪里有给他压力啊,欸,我的确是想让他考上功名,圆我一梦,但我绝没有要求过他什么。”王氏一笑,“那就好,我就希望铭儿他能,轻松快乐。”
次日清晨,一家三口围着桌子吃着早餐。萧铭忽然感到父母正在望着自己,他感到有些奇怪,便问道:“爸,妈,怎么了?”萧林慈爱地望着他道:“孩子,我知道你对自己的要求很高,心中一定埋着让我扬眉吐气的愿望。但是一定保重自己的身体,无论你究竟是不是天才,你在背后所出的努力一定会收获回报!”
萧铭呆呆地听着,原来他们早已发现了什么,既然他们以为我身体不适的原因是过于的努力,那……我一定要做的更好!父母的关爱化作一股暖流,温暖了他的心田,也坚定了他一定要中举的决心。捧起碗,喝了一口汤,两滴泪珠混着汤水流入了他的喉间,那咸咸的感觉中,竟带着丝丝微甜。
从今而后,萧铭更是发了疯地记忆,他的策略是,理解不了?那我背!背尽千万题,纵不能明其原理,也能做到答其所问。他简直是丝毫都不顾忌灵魂的震痛,这种痛,超越了一切物质层面的痛苦。这种精神折磨,在这天底下,除了他,绝对没有任何人可以忍受!随着知识量的暴增,心神的反击越来越强烈。为了保持清醒,不让辛苦存蓄的知识烟消云散,萧路对自己几乎用尽了所有酷刑!每当自己要疼的昏过去的时候,他便用一根针狠狠地扎向自己的指尖,十指连心的痛往往能唤起他心神瞬间的清明,次次化险为夷。但这种灵魂与肉体上的双重折磨,使他几欲死去。就算还是吊着一条命,却也是半死不活了。长久这般,又有谁可以禁受?现时的萧铭,早已骨瘦如柴,面色难看到了极点。就算别人认为他是个痨病鬼,也不希奇了。好在他以备考为由,现在独居。否则,若让父母见到,他们绝对会惊的背过气去。
看着铜镜中自己憔悴的面容,萧铭不禁一阵苦笑。
“果然,还是什么都理解不了了吗?”轻轻一叹,将书卷放在一旁,闭上双腿。“五天后,就是童生试了。”萧铭自语道。悄悄地看了看心魂中的经文句子,马上又撤出。饶是这般,也引起了不小的反噬。揉了揉额头,消去这阵痛。不无担忧地说:“童生试,差不多能过,但接下来的考试……,欸……“红烛摇晃,衬着他的面肤更是苍白了几分。透过面前的窗纱,看着窗外萤火,圆月繁星,不禁又出了神。魂魄似乎又飘去了邈远的某颗星辰之上,内心茫然,却又,有些莫明的温情。
“呼,”吐一口气,揩去了额上汗珠。行装已打点了好了,提起行囊,出了房门,向一群少年一笑,也走入了队伍之中。
此日,便是启程之时。
一行众人就这样走去镇里。待得到时,已及日暮时分。入住客栈之中,同房同学李牛看着萧铭,羡慕地说道:“萧铭啊,你这次童生试总是毫无压力了,可我……欸,总之若能有你一星半点的天赋,也不会至此了。这次若是考不中……,欸,也估计是一辈子拿锄头的命了。”说罢,自嘲一笑,翻床身侧躺在床板上。但萧铭分明的看到,他的眼里,有泪。萧铭也是感到心中凄恻,却不知如何安慰,只能心中祝福。诚恳地说:“不要担心了,就相信,努力了,一定会有回报!”只见李牛双肩似是抖了抖,低声回答:“谢谢。”说罢,便闭上眼睛,不再言语。见此情景,萧铭也是心中一叹,别过头去。
殊不知,这句话,也是为他自己而说。
合上双眼,抹去了时间。
咽下最后一口早饭,萧铭将剩下的几个包子馒头包进一个衣兜,放进衣服。忽然,他的外公走了过来,双手接在他的双肩之上,“孩子,尽力便可,相信你一定能做好!”说罢投去了一个鼓励的眼神。萧铭重重点头,心中五味杂陈,挟着食物走入了考场。
一卷考卷放在面前,萧铭深吸口气。翻开卷子,开始奋笔疾书。他只能凭借着卷上相似的字形于脑中检索,查到相似度最高的问题,便填上相应答案。这每次检索,所伴随的都是极其剧裂的疼痛。可他别无他法,毕竟——他一窍不通。若遇上补写经文的考题,他便会在考题前后补上几句,以显示自己深厚的功底,增加几分考中的把握。而时间,也就这样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这场考试,持续了一天一夜。
写到最后之时,萧铭已经吐过了三次血。每次吐血所带来的痛苦,都是成倍而增。当落下最后一笔时,他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霎那间,身体之中传来的如释重负的快感漫过全身,疲惫的心魂也总算是得到了一些温养。强自撑着不让自己昏睡过去,挟着试卷走出隔间,凡乎是浑浑噩噩地走出了试场,回到客栈,倒头便睡。
这一觉,萧铭睡了三天三夜。
数月以来所积蓄的疲惫一扫而光,睁开双眼的那一刹那,恍惚间,萧铭几乎认为自己是个正常人,因为那在一刻,没有剧痛缠身。翻身下床,走出房间。忽然见到客房中空无一人,而外面则极度喧哗,似是有着百人之数!粗粗一想,“难不成是……放榜了?不对啊,放榜是三天后。难不成……自己这一觉竟睡了三天三夜?!”不待多想,萧铭忙出了客栈,跑向了放榜之处。
“邓夏,丁昌,李三,詹佑,康为……,”眼睛将名字一个个地向下看着,他从未想过自己能得第一,倒也不急。他心中所念,唯有……考中!”……周舟,关月,何工,宋穷,……,李尘,萧铭!”终于看到了!萧铭狂喜,总算是在密密麻麻的名字中找到了自己!“没有让父母失望……没有!”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显得颤抖,仿佛自己这些年来所受的苦疼,在这一瞬间,都值了!他退出人群,竟然见到了同房李牛。李牛也是一脸狂喜,一见萧铭,便狠狠地抓住了他的手,上下不断摇动。“我中了!我……我竟然中了!”李牛面上涨的通红。伸出手指指向了榜上最末处的一个名字,“李牛”!“哈哈!我,我谢谢你啊,谢谢,谢谢……”李牛颤声道。萧铭也为他感到高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都是你自己的努力,走吧,我们也该回去了!”安抚了一下语无伦次的李牛,拉着他退出了人群。
待得回到家中,已至深夜。但全村人都没有熄灯,看样子竟是一直在等。看到他们归来,每家每户的人都赶忙走出,外会也赶快出来,忙问道:“怎么样?”眼中满是焦急。“考中了,第十九名!”萧铭说道。“十九……”分明地见到处公眼中闪过一丝遗憾,随即收敛,转而拍拍萧铭的肩头。“没事,至少是考上了,不要太难过了!”外公低声安慰道。萧铭一怔,转而明白了什么,心中一阵苦笑。这时他的老师走了过来,携着李牛,满脸欢笑。欣然道:“恭喜了,李秀才、萧秀才!”众人大笑。
春去秋来,转眼又是一年。萧铭的毛病自然不可能好,但他考中之后,并没有半点松懈。毕竟,童生试后还有乡试、会试,以及他不敢想,却一直暗暗期望的……殿试。只要考中,哪怕是三甲三等,也是光大门楣,功传三代,祖坟上冒青烟的大喜事。
而那样,自己也算是完成了父母一切心愿了。
萧铭仍旧刻苦,尽一切努力去记忆知识。千般辛苦,万般疼痛,不在话下。
此番之后,萧铭周游辗转,过关斩将,将乡试,会试一并过了。再回乡时,己是将前往殿试的贡生之一了。
此时,萧铭二十三岁。
看着儿时玩伴俱已长大,有了家庭,过着稳定的生活,萧铭也是会心一笑。忽然一位先生走了过来,“萧举人,功成名就有何感想啊?”萧铭回头一看,“哪有。”他谦道,打量着眼前之人,青衫青帽,倒也显的有几分书卷气,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
却是李牛。
原来李牛考中之后,深知由自己资质所限,难有大的成就。不如就此留在村里,当一个教师,日子也还清闲。
转头看向屋中朗朗书声的少年们,李牛感叹道:“还真是,怀念啊。现在我最希望的,就是教出几个学生,考中功名,也让我,亲手送他们一个光明的未来。”他眼神中饱含着希望。“当然,若能教出一个你一样的天才,自是三生有幸了。不过,可欲难求啊!”哈哈一笑,萧铭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份纯真的情谊,也真是难得啊。
萧铭其实上一直是一个十分敏感的人,加上身上所经历的一切,对这种情,是分外珍视的。挥手告别,回到家中,见到了父母。多时不见,此时一看,却发觉他们的两鬓,竟在不知不觉间被岁月染成了白色。“爸,妈!”颇感到心中有些酸楚。两老慈爱地看着萧铭,“铭儿,你现在身为举人,己经达到很高的高度了。我们其实一直知道,你之所以如此刻苦,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我们。其实,当你考中秀才之时,我就没有什么遗憾了。这次殿试,就算失败了也没有关系,你,始终是我们的骄傲。”
萧铭静静地听着父亲的话,双眼不禁有些泛红。是啊!他拼了命地努力,是为了什么!日夜忍受着千刀万剐,碎骨焚身的极度痛苦,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成为父母的骄傲么?深吸了一口气,他缓慢而又坚定的道:“放心,爸,妈,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红日悬空,百花齐放。都城之中一派繁荣,人来人往。萧铭迈着自信的脚步,走入了试场。这一次,他倾力而为!为了这一天,他已做足了准备!他几乎览尽天下书籍,阅遍古今考卷,脑中的知识储量汪洋大海。他有信心,无论出什么题目,他都能给出正解!
进入试场之中,寻到自己的座位之处,不禁一愣,看向前方,一张龙腾凤舞的龙椅正在他的正前方!也就是说,圣上,就坐在他的面前!连忙低头,落下坐来。平息着自己起伏的心情,等待考试的开始。
翻开卷子,笔走龙蛇。看到题目,一切答案尽现眼前。一切都没有任何新意,自然,是对萧铭一人而言。前方皇帝,眼前此人答速如此之快,不禁眉头一皱。他从小自负天才之名,而又极为刚愎。这份试卷,可是他花尽心血一题一题自己出出。却见有人这般作答,似是极为随意一般。心中不喜,但正于考场之中,只得持守着皇上仪端,不便发作。虽自忍着,但心底里,却是给这位叫“萧铭”的考生打了大大的差评。
这些事情,萧铭自是不知的。
他仍自顾自地答题,一面答题,一面镇痛。一心二用之下,哪里抽出空来管他皇帝的神色?如此这般,行云流水,写到了最后一题。笔尖方起,目光扫向题目,忽的一凝。突然间宛若惊雷轰顶!“这题目,我……竟能看的懂?!”自学以来,这是前所未有之事!惊疑不定之际,小心地读着题目。“天地何始何终,日月缘何升落,古往今来,生生死死,留名者寥寥而已。人生无常,造化难测。稍抒先见,畅言所悟。”当将那最后一字收入脑中之时,萧铭感到一切都寂静了,包括身体中那无尽痛苦,都似在这一瞬间里,烟消云散。
刹那!
“啊!”萧铭一声惨叫,仿佛身体不再属于自己。紧紧地抱着头,脸上肌肉扭曲起来,七窍之中暴出了缕缕鲜血!萧铭的体内,已经糟的不能再糟了,那曾经被收入心魂的庞大经义,原本都是被排挤,欺凌的对象。此时,竟然意欲反客为主!他的灵魂一声咆哮,向那经义冲去!汹涌如潮的灵魂掀起惊涛骇浪,将那团经义层层包裹。是时,萧铭的灵魂才平静下来,“噗!”一大口瘀血暴喷而出,萧铭再也无法支撑,眼前一黑,背过气去。
其实这道题目本也无甚高妙,不过是空道玄罢了。只是皇帝年轻,又最好神鬼之说,是以这种虚妄空洞的题目才得以登大雅之堂。
话说那皇上见到萧铭愣住,心中一喜,高傲地想着,纵你前面答的再快,又能如何?看到我这玄妙莫测的最后一题也,只能干瞪眼,难寻头绪吧!突然间,看到萧铭发了疯一样的暴起,狂喷鲜血,那凶猛的眼神仿佛能撕碎一切!一口灼热吐到了龙袍之上,之后见恶魔一般的萧铭终于倒地,此时的皇帝已经满身冷汗,连龙袍下摆都湿了一块。良久之后,才缓过神来,“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眼睛中充斥着恐惧。突然感到自己身上不太对劲,稍一觉察,自己竟……吓尿了!脑羞成怒,狂吼一声:“来人!把这条疯狗给我扔出去!”众人见状也是瑟瑟发抖,不敢做声,接下不表。
凉。
寂静的雨夜里,一团黑影蜷缩在殿前地上。忽的一抖,漫天水花自空中凌乱。萧铭迷迷糊糊地撑开眼睛,“哼”一声闷响自其口中传出,全身上下传来一阵酸疼,这并不是那种灵魂之痛,而是纯粹的肉体之痛!回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萧铭面色瞬息变的煞白,“哇”的一声,又吐出了一口鲜血,瘫倒在地上。
钻心的痛。
这种疼痛,这种让他几欲毁灭的痛!不是灵魂之痛,不是肉体之痛,而是梦碎之痛,希望破碎之痛!”他无力地站起,仿佛魂魄都被抽离了躯体,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于这茫茫天际中,走着。
满身泥污,他走回村庄,己是三天之后了。
三天里,不吃不喝,不眠不休。鞋子早已磨穿,血肉模糊的脚掌似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待他走到家门前,抬起头来,忽然看见朵朵白花飘落院中。那惨白的颜色将他的心狠狠抽动!“怎……怎么了?!”萧铭干涩的喉间传出嘶哑的声音,“啊!!”的一声大叫,疯狂地跑入了屋中。“哗!”被地下的一块石头绊倒,一脸摔在台阶之上,门牙都被撞掉了几颗!他却什么也不顾了,用手抓着地面,向前爬去!惨白的指甲盖因过度用力而失去了肉色,“咔”自中断开,露出里面嫩红的血肉!爬进屋内,两座乌木棺材如万丈高山,狠狠地压在萧铭的身上。他䀝目欲裂,心口剧痛!“不!!!”他仰天长号,嘴角开裂,鲜血溢出!双拳猛地撞向地面,只听“咔嚓”一声,森森白骨穿出干瘦的肌肤!待得这声音于这漫天遍野之中漫去,萧铭的身体也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目中血泪,竟没有闭合。
于这无尽的混沌之中,萧铭跪在地上,双拳用力攥紧,向天空咆哮!“为什么?!为什么?!” 自幼年起便饱经苦痛,现在?现在?!连至亲之人都与自己阴阳两隔!一幕幕,一幕幕自他脑中回放。自己受过的罪,吃过的苦,父母的爱,都于这一瞬间冲上他的大脑。而对这世界的无尽憎恶,也随之疯狂涌出!“为什么?天地无情,造化弄人,为什么都选上了我!为什么,为什么?!!”
恨意,怨气,己滔天!
却,没有回应。
没有丝毫回应,似乎这无尽的混浊,裹携着他的怒吼,都烟消云散。
他不再喊叫了,但眼睛仍直勾勾地望向天空,轻轻的声音自他口中吐出,但却又似乎挟着雷霆万钧!“总有一天,我会将你,撕裂!”“哧!”一条白色长龙猛地划过天空,将这片混沌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白光铺天盖地,萧铭的身体竟然就这样凌空而起,自裂缝中,冲出!
模糊。
身体的疼痛已然麻木,他睁开眼,自己正躺在床上,身上的伤口已被擦上了药,就连断骨之处也被接上。就在他愣神之际,两人走入了屋内,一人是他的外公,而另一人便是他的好友李牛。二人满脸疲惫,显是一夜未睡。
“你,终于醒了。”他的外公说道,看向他身上伤口时,目光中充满了哀怜。“你的爸妈,欸……”转过身去,一张苍老的脸上,早已老泪纵横。“节哀。”李牛一声叹息。“伯父伯母他们……似是伯父早有疾病,前日刚好发作,而伯母……”李牛没再说下去,但,萧铭已经明白了。泪水,缓缓流下。
两人都没再多说什么,悄悄退出,将时间,留给了萧铭一人。
萧铭自流着泪,忽然间,一股剧痛自灵魂中涌起,是自噬之痛。这种疼痛,与萧铭日夜相伴,如影随形,他怎么可能会忘记!但,这疼痛原就是为父母而受的啊!
痛还在,人己沓。
惨然一笑,“这样,又还有什么意义。”萧铭轻轻说道。慢慢放开了对神思的把持,这伴他数年的痛苦,也在悄然离去,直至,消失不见。
忽然,萧铭双瞳一缩,那虚幻的经义似被排出了体外,竟然凝结成了实质化的,甚至有些黏稠的……“气”?那气体却不散去,反而是自萧铭的丹田再次流入,进入了他的周身经脉之中!
不一会,奇迹发生了。眼见的,萧铭身上的伤口,竟在缓慢恢复!不一会儿,竟完全复原!就连那断骨之处,也恢复如初!不待他惊疑,又感到身上痒痒的,一缕缕黑色的杂质自毛孔之中喷出。这气体,竟在帮他洗毛伐髓?!他的气息也在慢慢增长,几个呼吸之间,萧铭便感到自己的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气力也跟着暴涨。他感到他几乎是挥手间,便能将一块巨石碾为糜粉!良久,气息的攀升渐渐停止。他走下床来,运气一震,满身杂质尽被震出,真气鼓溢于衣袖之中。丰神俊朗,面如冠玉,一双星目似蕴天威!
这萧铭竟于这最偏僻之星域,几乎毫无灵气的地方,修到了凡人境之巅峰!一尊元婴自其身中端坐,周身缠绕无上道法!只是这道法过于稀薄,只能称作大道之种。
就算只是大道之种,也是完全异于此间大道之存在!也就是说,萧铭已经有了冲击破尘之资格!
当然,这概率也是极小罢了。
显然,萧铭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但当他突破至元婴境大圆满之时,便感到遥远之处有东西相引。
“那……便是冥界吗?”他低语喃喃,轻轻地摸了摸父母棺椁。忽然,两团雾一样的白色气体飘入了他的体内。速度之快,连萧铭都没有半分察觉。
“爸,妈,我来寻你们了!”萧铭轻轻说道。看了看自己周身,淡然一笑。“干净地来,干净地去,这样,挺好。”双眼微阖,一阵微风吹来,萧铭的身体渐渐消散,化做飞灰,消散于天际之中。
一道流光划过天际,瞬息没入空间之,不见踪影。
那片专为萧铭而开辟的小空间之中,一丝丝记忆于那颗灵魂光团中被抽取出来,又变成了纯净的灵魂。那另一个萧铭渐渐苏醒,一股庞大的信息流被其吸收,他似乎是愣了一晌,轻轻一叹。刹那间,竟有些恍惚,己之所忧,究竟是伤己,还是伤人?注意力移向一处,只见两朵魂魄光团自那纯净的灵魂之中飞出,“这,便是……我父母的灵魂吗?”怔怔地望了半晌,默默地自小空间中抽出一丝力量,温养着双亲的灵魂。“爸,妈。”等我功参造化,定将你们复活!”
看向那团魂灵,萧铭忽的一怔,随即大惊!“这……这……大道之种?!”只见一尊元婴飞出,随即幻化为一颗小珠。刹时间,整个空间里便弥漫着道香!就连那残损的大道之花也是一震,竟开始以微不可察的速度开始缓慢的生长!“这神魂……竟突破了……同天境?!”仔细地感受着这神魂的强大伟力,萧铭更是惊异!“竟然……在区区凡域里,都能修成如此强大的神魂!看来这几年的磨砺,不无好处。”他低声喃喃。殊不知,这种奇遇,从理论上说根本是根本不可能的。种种巧合,阴差阳错之下,才铸成了这个结果。但,世道万变,又有谁能预料?各有各的缘法,各有各的造化罢了。
这一世,可以说是完全打破了原有计划,竟然获得了大道之种!这无疑给突破道成境界打下了良好的根基,也在慢慢修复着残损的道花。如说就这样去追求极道之路,大概是大多数人的想法。
但萧铭却另有打算。
“大道再繁复,终是缘于根本。而其根本,乃是……万千人生。我作做修士,做过凡人,此番……便让我再成为一个武者,当我体验完三种人生之时,便是我极道启程之日!”萧铭说道,心念一动,承载着凡人一世的那段记忆,便化作一块绿色的晶体,与另一块承载着修土记忆的蓝色晶体并做一排,其中心放着大道之种。萧铭两世的神魂之力融合在了一起,刹那间,神光闪耀!那一层同天境的壁障彻底破灭,一种超出同天境无数倍的神魂之力,在这小空间之中漫溢开来!“这……”萧铭愣神,“这种层次的神魂力量,就叫道恒境好了!”他沉吟良久,缓缓说道。“愿我……道心永恒!”意念间,将那神魂本源放入了大道之种之中。让大道道蕴彻底与其神魂相适,让此道,彻底成为他萧铭的本命之道。而此道,也是他他日破尘的根基所在!
一切安顿好后,萧铭深吸口气,对大道之花说:“来吧!”一股道意侵蚀而来,渐渐剥离了他的灵体与意识。只见,一团纯净的灵魂瞬息冲出这片小空间,冲入了红尘之中。
话说那灵体,寻了红尘八十一域中较靠边缘的一域。这一域里,灵气含量较低,又极其浑浊,故归于武域一列。其中也有修士,但因为灵气稀薄原故,在这些世界中,灵力被称作内力,外放不能超出三丈。而这些世界中的修士,被称作武者。萧铭的这一段人生,就开始在这样的一个世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