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老家,把叔叔称作“爸爷”。
猴爸爷是我二爷爷最小的儿子。二爷爷一共有四个儿子三个女儿,猴爸爷在所有的孩子当中排行老七。
猴爸爷的长相真的可以用“尖嘴猴腮”四个字来形容,别人都叫他“猴子”。我们是晚辈,不能直呼“猴子”,所以就按辈分叫他“猴爸爷”。
猴爸爷个子不高,有点驼背,脸上老是黑咻咻的。说话总是前言不搭后语,颠三倒四,听我妈说猴爸爷智力不太好。
在我还是孩子的时候,我们经常跟在猴爸爷后面起哄。在我儿时的记忆里,猴爸爷经常拿着个筐,拿着镰刀去给牲口割草。
对我们的恶作剧他也不恼。对他来说,有人跟他说话总比没人理他强。
后来我长大一点了,从我母亲口里知道,猴爸爷其实挺可怜的。
猴爸爷出生时非常瘦弱,像个老鼠似的。大家都说快把这个娃扔了吧,看着就养不活的样子。是二奶奶坚持不让,才幸免让他活了下来。
可是谁知道,猴爸爷长到四五岁了,还不会说话。再大一点的时候,大家都看出来了。这个孩子智力有问题。
家里孩子多,生活又困难,所以忍饥挨饿那是常有的事儿。在二奶奶还活着的时候,猴爸爷就跟二奶奶睡在一起,有母亲护着还算不是太惨。
可在猴爸爷6岁时,二爷爷去世了,12岁那年,二奶奶也走了。临死前二奶奶万般不舍的就是这个智障的孩子。四个儿子当中,老大老二已经成家搬出去单过了。只有老三,刚结婚不久,二奶奶就给老三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一定一定给这个智障的弟弟留口饭吃,别饿死了。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夜,二奶奶走时,智障的猴爸爷哭的最厉害了。村里人都说,这娃今后得受罪了。
二奶奶走后猴爸爷就住进了后院,牛圈的旁边有个盛杂货的房子。冬天也不生炉子,只是找些麦草煨个炕。在零下20多度的冬天,猴爸爷嘴上经常吊着冰铫子。
猴爸爷每天就是放牛、割草、喂猪、喂羊。因为他毕竟是个智障的人,所以干活总是出错,而且还特别特别的慢。所以我们总能听到他哥哥嫂子骂他。有时候干错事了也不给他饭吃。猴爸爷就会到邻居家,也不说话,就站在那里。有的人家去的多了,就把他撵出来。我们家他是常来的,母亲看见他进来,有饭就给他盛碗饭,有时候没饭了就给个馍。
后来我渐渐长大,到城里去上学。周末每次回家,老远就看见猴爸爷站在村口,看见我来了老远就迎上来打招呼。有时候还会跟着到我们家再唠唠,还是那样说话,一句像正常人说的一句又听不懂了。
再后来,我工作了,结婚了,在城里有了自己的家。每次回乡下看父母,总能看到猴爸爷,他也总是记得我,认得我。老远就迎上前,说着说那的。
一次回娘家,我领着三岁的女儿,猴爸爷看见了,就稀罕的上前想摸摸孩子的手。孩子见状,吓得大哭。猴爸爷长的那个样子确实是有点害怕,黑瘦黑瘦的。我赶紧哄着女儿,让她叫猴爷爷,女儿就是不叫。回到姥姥家女儿还问,那个猴爷爷怎么和别的爷爷不一样啊。
又过了几年,父母也到了城里跟我们一起生活。这样我回乡下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
今年清明节,我回乡下去扫墓上坟。奇怪每次都能看到猴爸爷站在村口的,可这次却没见他的影子。
我问堂哥,才知道猴爸爷年后不久就死了。我心里瞬间很难过,这个人只是我远房的叔叔,而且由于他智力不好,我们也没把他当正常人看,可是他就这样走了。每次我回家,在路边老远就跟我打招呼的那个人再也没有了。
我问堂哥,活着的时候都吃不饱穿不暖,死了是不是连个棺材都没有啊?
“哪里呀!”堂哥说:“完全是按照我们这边的风俗习惯办得丧事,还摆了10桌呢。”我有点惊讶,堂哥悄悄说:“他们(猴爸爷的三哥)好面子,怕别人说闲话,而且现在,农村的风俗习惯越来越不好,只要有个什么事,都要摆上几桌,好收份子钱,他们怎么能错过这么好的敛财机会呢”!
猴爸爷就这么走了,村口再也看不到那个守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