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住的家里的陈设是很简陋的,那时村子里每个家庭都有好几个孩子,无论家里有多少口人,几乎都住一个单间,也并不大。家家户户的标准陈设是一盘大炕,挨着炕靠门边有一个用来做饭的当地人叫“炉台”,还有用来盛放衣服被子等杂物的“红躺柜”,就是用木头做成的长方体柜子,上面有一个可以活动的盖子,一般都漆成红色。再就是有一个用来盛水的黑瓷大缸立在墙角,除此,几乎再无它物。
物质贫乏,陈设极简,竟然也够用,那时房间里最多的是人。想想现在每家各户无论房子大小都塞满了各种有用没用的物件,而屋里的人却越来越少了。
家里唯一带有色彩的那个大红柜子自然最受瞩目。一些常用物品,如镜子、梳子、剪子、手电筒等可数的几件必备物件都有序地摆在柜子靠墙的边上。几岁时,身高还没有柜子高,每次想取柜子上的东西,踮起脚尖使劲够都够不着,有时看着柜子上面积聚了灰尘,想用抹布抹去也够不着,心里就迫不及待地渴望着长大,想着什么时候才能长的高过柜子,就可以自由随意地行为了,记忆中那应该算是我有生以来的第一个渴望,渴望着能快点长高长大。
后来慢慢的村子里有的家庭除了红躺柜,又开始做了带抽屉的橱柜,用来放碗筷等餐具,一个柜子一般可以带二三个抽屉,抽屉可以放一些常用杂物。当时看着别人家的抽屉拉出来推进去,特别新鲜新奇,特别“高大上”,就又渴望着什么时候自家也能有这样一件带抽屉的“奢侈家具”,使用抽屉的感觉太好了。
当时父亲是木匠,做的一手好木工活,那时还是大集体,父亲主要是给生产队里做木工活,哪家有木工活,下工后父亲也会去家里给做,记忆中父亲总是在忙着做活。
经常看到父亲做木工活时画直线的方法,那个工具叫“墨斗盒”,使线上面蘸上墨汁拉紧拉直再一弹,线上的墨汁就会在木头上面留下一条清晰的直线痕迹。还有“推子”,使劲推几下高低不平的木头就变得平整了,一会儿周边地面便堆满了白色的卷曲的木屑,叫“刨花”。
只要有木料,父亲完全可以利用下工后的时间给自家做一个带抽屉的柜子,可没有木料,“抽屉”一直是渴望不可得。
后来父亲终于想到办法可以给自家做一个带抽屉的橱柜了。忘记了当时父亲是用不知什么东西和村里的一户人家换了一颗沙枣树,用这颗枣树就可以做一个带抽屉的柜子了。
父亲把这颗沙枣树锯断运回了家,下了工后,只要有时间就开始“收拾”这颗枣树,那时木工家具落后,要做成一件家具并不容易。
可这件家具做到半拉,还是一个半成品时,在一个冬日的早晨父亲突发心梗去世。做了一辈子木工的父亲,终久自己没能用上带抽屉的家具。
经常“耳染目濡”父亲做木工活的三叔和四叔,也会做一些简单的木工活,只是手艺相比父亲要差些。
父亲去世后的来年春天,三叔和四叔重拾父亲做下的半拉橱柜,一段时间的“敲敲打打”终于完工使之成为成品,尽管样子有点笨拙,但厚重结实,叔叔们把它漆成了浅黄色。
这件橱柜带了三个抽屉,我终于可以推推拉拉使用盼望已久的抽屉了,如果父亲在的话,我定会欣喜异常的,可父亲没了,对抽屉也就没有了原来的兴致。只是每当拉开抽屉的时候有种别样的感觉。
后来长大长高了,后来拥有了很多抽屉,几十年过去了,庆幸自己儿时还有这些纯真的向往,让我可以去怀念那种渴望的感觉。
后来的生活中也还有大大小小的其他各种渴望,但小孩子的渴望最纯粹,最简单,最直抵内心,也最久远,无关是否实现。
所有渐渐远去的,慢慢地都会变成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