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江南绾(1)
上一章:江南绾(3)
第七章
“感谢各位公子、老爷能来参加本届折花会,妈妈我在这里代表遏云亭谢过各位。各位今后两年在我遏云亭的消费还是会半价计算。这也是一个惯例了。
“各位也多不是第一次来参加折花会了,规则我就不多说了,但今年有些特殊,还是有几点要强调。还望各位见谅。”
老鸨顿了一下,见没有人提出异议,满意地道:“首先,每次加价不得低于一百金铢。其次,在我遏云亭里会尽量保证各位安全,但如果在外面因折花会发生恩怨,我遏云亭一律不负责。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本届花魁樊初姑娘并非完全是我遏云亭的人。今日竞价成功的大人,要想真正得到樊姑娘,还得看自己本事。而且,竞价不退也是我们这边的惯例,不会改变。”
一阵轻微的骚动。
很快就平静下来了。毕竟都是在商场或者官场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面对大场面已经成为他们的习惯。况且,这种有些赌博与挑战的行为更挑起了这些男人心中的欲望。
老鸨满意地感受着现在的气氛,点了点头:“既然无人退出,那么,折花会竞价开始了,底价两千。”
很快,一个窗户中,颤巍巍挂出一串灯笼。三个深红色的灯笼轻轻晃动着,代表着主人出价三百金铢。
竞价激烈,就像是拍卖会上拍一个心仪的货物。
何墨的手指轻轻敲着紫檀木桌子,始终没有出价。
已经有人出到八百了。
“碧儿,去,挂十盏灯笼。”何墨大声道:“我看谁能和我争!”
曲澜天认真的看了一眼何墨,他几乎一动不动,一副淡定的样子。然而曲澜天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强装镇定的慌乱。何墨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钱袋的动作也没躲开曲澜天的眼睛。
“爷,您可真豪气。”碧儿笑着走向窗口。她们这些招呼的姑娘也是有提成的,一切取决于顾客的出价。
一千是个分水岭,更何况何墨一下提上去两百,当然也是一种震慑。激烈的叫价虽然是用灯笼来表示,但这一刻,似乎能感觉到全场一静。
片刻后,仍是最先出价的那人,窗户口慢慢伸出另一挂灯笼。他挂出的灯笼达到了十一盏。
“再挂两盏,”何墨已经坐直了身子,咬着牙,想了很久,道:“不,三盏!”
静了片刻,那个窗口又打开了,又是稳稳地两盏灯笼挂了出来。
此时只有这两人在竞价,何墨灰着脸觉得钱已经超了预算,但又感觉打败了八人,这么放弃着实不甘心。
“再挂两盏吧……”何墨静了半天,一拳锤在桌上,道。
那窗口安静了很久,似乎在估量樊初是不是值得再加钱。
老鸨看到这个价格,早就笑开了花。她吩咐道:“樊姑娘,不如请您弹一曲琵琶,待这琵琶声停,若是价格不变,这次竞价,就算是那屋的公子赢了。”
樊初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接过了一旁侍女送来的琵琶,轻点臻首。
“老狐狸。”何墨低着声音咬牙说到。这一首琵琶曲,是让樊初能够展示自己的才华,也让其他人重新评判她的价值,更是有时间能让人们考虑要不要加价,也不会让何墨不满,简直是一举多得,也难怪何墨骂她老狐狸了。
“铮”轻轻几声,是樊初在调音。
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出自白居易《琵琶行》)“大家!”同为音律大家的曲澜天听了几声,就知道遇到行家了。
一拢一挑,琵琶清亮的声音就这么响了起来,好像地下的清流毫无征兆地冒出地面,给旅人一丝惊奇。她的轮指如珠玉落盘,而片刻的寂静,更让人震耳发聩。
曲终,静静地,似是有一丝压抑弥漫在空气中。片刻,那家终于有了动静,三盏灯笼一挂出,何墨就瘫了下去,他不可能再花哪怕一百金铢,遑论两百。
唉。曲澜天心中长叹一声:“碧儿姑娘,不知这红灯笼代表出价一百个金铢,那这莲花型的灯笼却是代表什么?”
“曲公子客气了,”碧儿看了曲澜天一眼,轻声道:“有时候有客人备的不是金铢,而是一些珍奇货物,甚而是一幅画,一首曲,此时就挂出莲花灯。小女子还记得六年前那一次折花会,有个穷书生机缘巧合随了个贵人来开开眼界,结果他临场作了一幅永安迟日图,惊为神作,成功折花而归。”
“那就请姑娘把这灯笼挂上吧。”曲澜天如是道。
“还挺帅的。”碧儿认真的看了他一眼,抿嘴一笑:“那么,还请曲公子准备好了。”
语毕,碧儿缓缓走到莲花灯前面,将它串上线,挂了出去。
老鸨沉默了很久,道:“却不知为何要挂出莲花灯呢?”
“在下,姑苏,曲澜天,愿奏一曲,替兄弟折花。”
一直不动声色的樊初脸上终于现出了惊讶:“曲公子何时回到了江南?在下可有幸听到沧澜曲?”
沧澜曲三字一出,安静的场地顿时一片哗然,老鸨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后悔为何第一时间没有仔细去想。就连何墨也惊讶地看着曲澜天,欲言又止。
“不知樊姑娘可否给在下这个机会?”曲澜天摇了摇头,说道:“如果可以,还望只姑娘一人来听。”
“一曲沧澜天涯断,曲公子的沧澜曲被誉为一曲万金,又有谁不愿听呢?”
“朋友们抬爱罢了。”曲澜天沉默了片刻,轻轻笑了笑:“不知还有没有朋友想要竞价?”
“那便请樊姑娘备好房间吧。”曲澜天关上窗,背过身去。
第八章
何墨和曲澜天所在的房间有一个暗门可以直通到樊初所在的平台,或者说,每个房间都有。老鸨亲自打开暗门请曲澜天下去,说是樊姑娘有请。
近距离看到樊初,对她的印象更加深刻。现在曲澜天的确相信老鸨的话,樊初不是真正的青楼女子。她身上有一种淡然的气质,让人感觉与他相处很舒服。
“林妈妈,多谢。”看到老鸨很快把曲澜天带下来,樊初轻轻一笑,道:“曲公子,便请您随我来吧。”
这一层的路没有刚刚那么花哨,很简单的一条直路。拐进一个房间,也是很干净。墙壁是很舒服的白色,里面也没有什么器具,就一张茶几,一个火炉,还有墙上挂着的一架古琴和倚着墙的琵琶。但是就是让曲澜天放松了下来。
“好琴!”不知为什么,曲澜天甚而感觉这把琴和“流鸣”相比也不遑多让。
“琴名潇落。”
“潇落?莫非是开国那位晚年亲自斫的琴?”曲澜天一惊:“据说是堪比四大名琴的一张琴,也是除了上古传下来的四大名琴以外最好的一张。”
“正是。”樊初一笑:“但是曲公子何必惊讶?难道只许公子有四大名琴的流鸣,不许小女子有潇落?”
曲澜天也不禁笑了笑,道:“可以让在下试一下这张琴吗?”
“请便。”
曲澜天从墙上取下琴,抚了抚临岳,轻弹了两声,旋即快速用琴轸调了下音,满意地点了下头。
“不知姑娘这里,可有水沉或者蓬莱香么?”
“公子好运气,”樊初一笑,道:“却是最后几片水沉了。”
“不知在下可能在此一用?”
“樊初的荣幸。”
“铮”,沧澜曲起调是一个泛音。接下来曲澜天却没有立刻就接下去,而是抻了一下,让这个泛音慢慢散出去,旋即,右手一抹一挑,琴音骤起。吟猱余韵、细微悠长,琴音的松沉旷远,让人仿佛一下就到了悠远的松林,寒山凝碧,林海奔啼,又一转到了汪洋大河,磅礴恣肆,悠远长怀。
一曲终了,最后一个按音,曲澜天并没有按死,让琴音悠悠荡荡的,飘散到无穷远。
过了片刻,樊初才从琴曲中摆脱出来。有些失落,她说道:“果然名不虚传,曲公子的琴艺,算是到了一流了。”
“除了沧澜曲和另外一首,其他琴曲,我还算不上顶尖。”曲澜天摇了摇头,道:“现在只是大家的厚爱罢了。”
“哦?还有哪首能和沧澜曲相提并论的?”樊初一愣,道:“不知樊初可有幸一听?”
“不好意思,那首琴曲,在下从不对他人演奏。”
“没想到曲公子也是有故事的人呢。”樊初掩嘴轻笑:“那便算了吧。”
缓缓歌兮执手望……紫苏……曲澜天没有接话,看着桌上的琴,将思念化为一声轻地听不见的低叹。
过了许久,曲澜天道:“樊姑娘,琴曲也听完了,不知我兄弟何墨,是否算是折花成功了?”
“樊姑娘多生疏,叫樊初吧。”樊初落落大方地道:“既然是你奏琴,当然是你折花啦,和何墨那花花公子何干。”
这回轮到了曲澜天愣住了。
“怎么,嫌弃我是青楼女子吗?我告诉你啊,我小时候灯会和爹娘走散了,被遏云亭林妈妈救了,我是来报恩的!”
看曲澜天不信,樊初有些羞涩地道:“当然了,主要是我没见过折花会,想看看。”
“噗哈哈。”竟是曲澜天没忍住,笑出声来。
“干什么!”樊初薄怒道:“不许笑!”
半个时辰后。
“砰!”门被硬生生关上,发出了一声巨响。曲澜天冲出房间,向来路跑去。
房间里,樊初倒是笑出了声:“这家伙,还真是可爱,喝了两杯花酒,隔着桌子就羞涩了,真是。”
从暗门出来,曲澜天看到了何墨,他瘫倒在房间座椅上,挽着碧儿和念儿的肩膀,一副醉态,曲澜天听到他嘴里喃喃念叨:“十年一觉……梦,……青楼薄幸名。”
“唉”千言万语,曲澜天无法说出口,也无须说出口,终于化成这声叹息。 他将门悄悄关上,走出了遏云亭。
星汉西流夜未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