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朋友圈都在议论南方的大雪!那里没有市政公共取暖,生活在南方的人们若遇雪,肌肤之感不舒服,挺遭罪的。
其实那里只需下场淡淡的清雪,点缀一下待放和怒放的腊梅花,只需见那水痕一漾白岸边,角瓦屋檐铺玉毡,竹柳白花一点点就行啦!唯美的冬境便已然渲染出画意!何必那么沸沸扬扬的让北京人挠肝抓肺?
而我在北京,却真的一片雪花没看见。
北纬40度左右的坐标在寒冬至今不见雪,是何道理?据说,流行性感冒体现在学校的孩子身上,已经是第三轮啦!如果一场大雪光临,那贼也似的病毒就该少些个张狂了。
冬季的北方,是雪的道场。大雪纷飞虽不足为奇,但晶莹的不染纤尘的素白世界,赋予地球的美却是无比绝伦的。所以,不管雪下的有多大,甚至成灾,我也喜欢看那冬雪描摹的大地山川!
北京却成了尴尬之地,大雪近些年,很不待见这儿。我苟活于此,连期待一场纷纷扬扬的雪事都成了奢侈。
围着京城的东南西北都洋洋洒洒的飘着雪花,而这里,最近几年见场像样的大雪几乎不可能,好像这里的空气被设置了屏障,偶尔的被雪穿过,北京人的欣喜都是空前的!故宫,北海,四合院……成了争抢镜头的主角。
在北京生活快二十年,只遇到过几次痛快的落雪天,大多时候的雪,都下的不爽朗。而如今呢,来一场就算磨磨唧唧的雪,也已经是越来越稀罕了。
喜欢雪,跟源于故乡长大的时光。我内心真正的雪,不在它处,永远在故乡。城市里就算大雪剽悍,也是带着股矫情劲,视线也总是被太多的建筑物阻挡着,大雪之后也是太吵闹,不能安静的享受雪意。
故乡在内蒙古的呼伦贝尔东南部的地界,农牧林互结互依,地形波浪般优美起伏,不缺山,不缺水;不缺林,更不缺田。
我快三十年不见故乡的大雪。想那些年,当白雪覆盖故乡原野时,若极目远眺,一定是那“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逶迤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的画卷在眼前铺展开来,那是多么的磅礴震撼!那种开阔,那种气势,那种莹白到天边的无际,让人怎不对着苍穹膜拜!
一年十二个月,故乡可以有五个月的时间,被大雪时常狂吻。所以,20年的亲密无间,对于雪原的性格,大雪的浩浩荡荡,温柔妙曼,幻脸无常,我都有深深体会。
冬天第一场冬雪,一定是以北风卷地百草折的气势和残酷做为前奏而开始的,纷纷扬扬的,把人们摁进了寒冬。北风呼吼时,会让雪花狂舞飞旋变成冷俐的刀片,割的脸蛋生疼,生疼!这样的雪天是非常不友好的,想不眨眼的看远方,简直不可能!此雪下上几时,便街平庭满白皑皑!家家变白屋!田野山河都已被厚厚的裹了起来,成了雪蘑菇,雪馒头,雪巨人。所有的路,隐的没有痕迹……任你想象去。
这样的狂雪,冬季会下个几场!雪深一尺常见,半米也常见!深得雪窝子能把人埋住出不来。这样的雪后,雪景是无与伦比的美,雪趣也无穷。但会给生活带来诸多不便,上学路上的艰难,存放的干柴不够烧,而柴禾垛又被厚厚的雪埋住,牲口圈里的牛马不能去田间觅秋收后遗落的美食,家里没井,要去公共水井挑水的危险……一切都挺麻烦。
而大多时候,故乡的雪是安安静静的来。没有北风为虎作伥 ,没有不可阻挡的气势,那雪便下的温柔,又曼妙至极。好像天上有散花的仙女,怕把花瓣弄碎了,把大片如席的雪花,撒在空中,雪花旋舞飘飞着,再慢悠悠的轻轻落到地面。我最爱看这样的落雪,这样的下雪天就不冷,我可以站在空旷之处,想象自己也是雪花一朵,天地之间唯我一人独舞!唯我一人独享宇宙!
这时,落雪是有声音的,可以听雪。忽而是簌簌的鼓点,那么有节奏;忽而有碎玉声,在耳畔不绝;忽而啾啾如鸟鸣……反正,只要你想听,大地又足够静,你也足够安静,那你就闭上眼,听吧,绝对能听到落雪不同的声音。
这样的雪天,若是在云霏霏的白天任何时段,都可尽情的去听雪,听够了,就缓缓睁开双眼,朦胧中,满目是雪粉华,舞梨花,不见烟村四五家的意境,自己好像不在人间了。
懂得听雪,我已经是少女了,不知为何自己有着这样的细腻。
我经常会在安静的落雪天去听雪!我不知是否有如我一样之人会去听雪。而城市里的雪,是听不到声音的,因为城市有吵杂声,不够绝对的安静。听雪,只有在故乡那样孤独的原野中才可以听到。
天地都沉睡时,大雪有时也会偷偷的袭来。晨起时才发现柴门已经推不开了,窗户也被蒙住了。夜深哪知雪重呢?跟淘气的孩子一样,大白天的还一片晴好,它却偷偷躲藏起来,夜晚出来淘气。遇上这夜雪,等初霁时,从门缝里可看见太阳从天边打滚爬起,把雪白的大地染出金灿一片,那才叫一个美妙啊!
想办法扦开门缝,继而努力打开门,我不会畏惧寒冷,围上头巾,戴上手焖子,就欢呼着跑出去。去摇动枝头,让忧食的麻雀飞散,去引发雪絮堕纷纷,摇完这株摇那株,一会我就成雪包子了,再使劲跺脚抖落身上的雪,极寒不一会就能让你吸溜起鼻涕来。脚下咯吱咯吱的一会就踩出了雪坨子,站立不稳,但还是乐此不疲的折磨着枯树上的麻雀。童年少年时,我喜欢这样只下一夜的雪,天亮便金光四射的感觉。
故乡的雪,就是以这些不同的脾气性格时常的来巡视这里的大地山川。
而雪后的游戏,雪后的生活,现在也是时常在我的回味中。
大雪初晴。院子里,野外,都成了小孩撒欢的地方。离开屋里烧的通红的温暖的炭火,奔向户外。不顾脸蛋被冻的红彤彤的,跟雪狂欢去了。村里人只会清扫自家院子里的雪,乡间路上是无人问津的。到处都可以给小孩提供滚雪球,打雪仗,堆雪人的场子。
打雪仗我会躲远,因为脑袋曾被打起过大包,害怕哪个坏孩子手里的雪球密度太大被打疼。
滚雪球最好玩,手里团一个小雪球,放到雪地左右骨碌着,一会就变大,再大,然后就可以推着雪球向前滚动,想滚个跟自己一样高的雪球,很容易!每次的降雪,很少有薄薄一层的。只要雪量大,那就滚吧,想滚多大就多大,只要你有力气。
零下30多度左右的严寒,小孩们竟然会在雪地上玩出汗!
我参与群欢的时候不多。唯喜欢自己找个视线好,地界宽阔的地方看雪后的美妙。
雪后的蓝天,无法形容它的深邃,那种蓝是被冻住了,仿佛凝固了,简直蓝透了。
奶奶家屋后的一片松林,仿佛是一列列披着雪袍的士兵,高高站立,威武庄严,守护着小村。河边的柳树,退了秋后枯萎的死气,仿佛又有了新的生命,纤纤的枝条披挂着莹莹白雪,婀娜美妙。连满草甸的蒿丛,都如朵朵盛开的“雪”的花朵。
莹莹的雪地,近处被阳光恍成金色,北方吹过,会在眼前旋起一片金星耀眼。极目远处,会看见被风缥出的雪雾,雪绸带,它们互相追逐,在阳光下闪耀着,游移着,你会感觉到,铺在大地上的雪,活了,有生命的动态了!我时常想起追赶,但深陷雪地的双脚动作起来太迟缓啦。
阳光让覆盖屋顶的雪融化了,屋檐下便冰溜子一排排如利剑!小时候,偶尔会捡一段冰溜含在嘴里,吸溜几下,赶紧吐出。雪后的一切都是洁净的,绝对!那里的干净,是现在用消毒柜也无法达到的标准呢!百里见秋毫的洁净,放眼这世间,也只有冬雪皑皑之际才会有。
白雪拥抱着村庄,仿佛是天然的鹅绒被披盖在身。鹅绒被上是有图案的,那图案远看就是蓝天,沟壑,树挂,矮房……极美,画家也无法描绘。
最爱看一群雀跃,让树枝一颤抖,便纷纷洒下一片雾茫。
冬夜的有月辉之夜,大雪覆盖地面,白雪反射月光,那么,月光之下,竟然能朦胧的辨认书上的字迹。现在还有人知道此情景否?什么是大地闪银辉?那是月光与白雪交融才能体会的感觉。这样的寒冬之夜,踏月闪银辉的美妙,我感受过。
雪景无尽啊!穷尽语言,也无法描绘。
雪后的乐趣,还有捉麻雀!这是大人顽童都爱参与的事,见雪后麻雀食无可觅,便在院子里扫出空地,支上大大的竹筛子,支棍上系一条长长的绳子,筛下撒上粮食,人拉着绳子躲到惊动不着麻雀的位置,然后静等麻雀光临。收获长长有!可怜的麻雀被活捉了,没被饿死,却被烤死,成了香喷喷的烤雀!那烤熟后焦香的味道,至今都回味呢。
除了捉麻雀,还有更高技术才能玩的,才能实施的扑捉项目,那就是捉“傻斑鸡”,大兴安岭地区的一种野生禽鸟。我的一个没血缘的二舅善此道。
大地一片白茫茫,看不见一片裸露的土地,那傻鸟便陷在了不能细辨颜色的空间里。二舅有一个长长的白布缝制的软笼子,把它放置在山上的田头,他再穿上大白布衣服,等傻鸡群来了,他挥舞着衣袖,轰赶它们往笼子的方向去,慢慢的,它们就上当了……进笼,收笼。他收获颇丰时,会到俺家放下几只,屋外冰天雪地,屋内香喷喷的吃上一顿“炖傻斑鸡”!幸福!真可怜这鸟智障。它羽毛很美,体重半斤左右。据说现在很难再见到这种禽鸟的踪迹。
回想在故乡的时候,看那雪中雪后的美,及大雪带来的生活乐趣,真的无法忘怀。
现在故乡的人,也麻木了,不再视雪为无穷的野趣。而那里的学生们,如果让他们写关于“雪”的作文,估计也只能写出表象,而写不出雪魂。
我如果再细写,还可以再续几千字,但也不见得把故乡的“雪”写透。
今天北京依旧青天白日,三九第一天的冷也有点感觉。
邂逅一场大雪,不知还需多久。也许整个冬季都不会来啦。
如果能遇见,会很欣喜,但我不会拿这里的雪与故乡的雪来较量。遇见总比不遇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