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大少爷今天成亲。
二少爷我坐在近郊的小茶棚数花生米打发时辰。他唐越成不成亲娶的是谁关我屁事。一十二粒,一十三粒,一十五粒……店家这装花生的浅口碟子是聚宝盆怎么着?花生能一个变俩?
混账碟子。混账花生。都是混账。
“请公子赏小老儿一口吃的。”
大路一直空荡荡,不见行人马匹,这人是从地里长出来的不成。哈哈哈简直乐死爷。
“老人家,快坐。店家,沏壶新茶,再上两个肉包子。”
老叫化子吃完喝完连声谢谢也不说,拍拍屁股就走人了。嘿!
我爹总嫌我没用,做学问不成,生意上的事也一窍不通,宅子里里外外都得靠老大撑着。老大老大,老大他这么能,也不是你亲生的。真想给老大的酒里下毒,毒死这小子!
数着数着花生,摸到一张小小字条。令兄有难,交杯酒毒杀。
抄起马鞭,连跑带滚去拉小黑的缰绳,店家急匆匆的跟出来:“公子,还没给钱呐!”
腰间原本系着的钱袋不翼而飞。
当下一咬牙:“店家,我把马押给你成不成?”
“不成。”
要紧的关头,也顾不上许多,忍痛将手上的扳指脱给店家:“这个少说值二十两银子,明日我带银钱来赎。”
店家接过扳指,连看都不看:“我怎知这东西是真是假?”
“滚开,莫挡二爷的道儿!”我不欲同他纠缠,翻身上马,正待挥鞭,原本手里的马鞭不知何时竟到了人家手里,他稀稀松松一甩,二爷我已经摔下马背,眼睁睁的看着小黑叫人狠狠抽了一鞭奔上大路。
店家单看模样也就是个做小本买卖的干瘦小老头,一脸和气,却一脚险些踏的我吐血,他客客气气的问:“公子,你还有别的法子付账没有?”
“没……咳咳……没有了。”
“那只能听从老朽的安排了。”
大哥就要叫人毒死了,你却不能救他,疏忽大意丢了钱袋叫人扣在这小茶棚清洗碗筷,唐瑞啊唐瑞,你怎不一头撞死了事!
老大,我实在对不起你。
“一个男儿,垂头丧气像什么样子。”
日后,我一定要将这黑店砸烂杀了这天杀的黑心店家!
“洗干净这些便走吧。”
只恨平日未曾好好跟师傅学功夫。任我脚下生风,紧赶慢赶,回到城里已是华灯初上。
管家老赵在大门口守着,一瞧见我马上迎了上来:“二少爷您可回来了!快梳洗梳洗,换身干净衣裳……”
“我大哥呢?!”
“刚进洞房。”
大哥的院子在哪?南边还是北边来着?!!
“唐越的院子怎么走!”
“大少爷一直住在您东边的倚竹园啊,二少爷,您现在可不能去……”
心跳如擂鼓。唐越,你真是蠢!!!
外院热热闹闹恨不能冲破屋顶,倚竹园静的骇人。一连走过院门屋门竟没人出来阻拦。顾不得细想,一脚便踢开房门,“唐越!”
唐越一人坐在乌木圆桌前出神,听见声响慢慢转过头来,“小瑞,回来了。”
“酒里有毒!”
“说什么傻话。”
“一个老叫……别人……是别人告诉我的!有人要害你!”
“佩蓉走啦。”
“佩蓉是谁?”
“新娘子。”
一时间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好。难不成,我叫人耍了?
“哥。”
“嗯。”
大红喜袍衬的人愈发好看。只是这么望一望便心满意足。
“我先走了。”
“小瑞……陪我喝两杯。”
“听说你藏了一坛金浆醪。”
“你呀。”
新房。龙凤烛。鸳鸯帐。
着喜袍的唐越。
此生无憾。
我从前一直眼馋的那套翡翠酒器摆上了桌。酒液清香,未饮先醉。
“干杯。”
杯沿儿就要碰到,唐越却望后一撤,笑道:“不如咱们喝个交杯酒应应景,好不好。”
想必我现在还在小茶棚洗那摞成山的碗筷吧。太累,竟然教我瞧见了幻象。
“小瑞?”
“哎。哎。”
杯里的酒险些洒出来,唐越眼疾手快连我的手一并握住,“拿稳些。都这么大了,还不禁逗。”他自顾自将酒饮下,只冲着我笑。
我赶忙别开眼,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小瑞,手拿过来。”
唐越轻轻帮我把扳指套上,声音照旧温润:“我送你的东西,怎的轻易就给了旁人?”
腹中忽然疼痛难忍。
“你怎么……你怎么……”
“佩蓉说有了你的孩子,这枚扳指便是定情之物。”
终究没忍住,哇的吐出一大口血。我想说大哥你教人骗了我的扳指押在茶棚里,他们还会朝你下手你自己千万要小心……可是我什么也说不出……
“好弟弟,放心睡去罢。”
他轻轻拍着我的背,就像小时候的每个雷雨夜哄我入睡一样。
依稀有少年清脆的声音传来:“小瑞, 哥哥陪着你,放心睡吧…… 睡觉了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