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最近很闹心——他已经连续七八天都没怎么好好睡觉了。并非是他不想睡,而是每到了下半宿,当他睡得迷不愣登的时候,总能听到屋子里头有只猫在“喵呜,哇呜”地叫。那声音哀怨又凄厉,仿佛带着哭腔,叫唤上一会儿,隔一段时间又叫,听得老三毛骨悚然,胳膊上的“小米粒”簌簌往下掉。
怎么说老三也是个站着撒尿的爷们儿,被一只猫吓得夜不能寐,说出去都丢面儿。这也不怪老三,实在是那猫……叫起来着实瘆得人头皮发麻,搁谁也怕。
头晚听到这猫叫的时候,老三是被吓醒的。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扑腾了起来,竖着耳朵想听听这猫叫是从哪个方向传出来的。但由于起得太猛,他的脑袋晕乎乎,耳朵里也嗡嘤嘤的,像有只苍蝇在他耳朵边叫嚣。他呆坐在床上缓了缓神儿,这才披上棉袄,趿拉着拖鞋下了床。
腊月的天儿正是冷的时候。老三住的是八十年代末的老房子,没有暖气,自己一个人住,也懒得装空调,这大半夜起来,冻得老三上下两排牙直打架。在确定卧室没有发现猫的影子后,老三转身来到了客厅。借着卧室里打过来的光,他瞥了眼挂在墙上的老挂钟,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了。老挂钟“哒哒”的走秒声,在这静悄悄的夜里听得格外清楚。
这个老钟表在墙上已经呆了有些年头了。现在的静音表都很便宜,十几块钱就能买上一个,安静,还不影响睡眠。老三不是没那钱,但就是不换。之前老婆香云还在的时候,一直敦促他把这老古董换掉,他嘴上应着,隔几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香云怕吵,她实在忍受不了丈夫“就喜欢有动静儿的表”的这种怪癖。一天,香云买菜回来又路过小区商店时,咬了咬牙,狠了狠心,买了个静音表拿回了家。付钱的时候,老板娘胖婶还笑呵呵地和她夸这表说:“静音的,不影响睡觉咧。”香云买这表掺杂了和老三赌气的成分。往家走的路上,她心里盘算着,回去就先把表换上,然后赶紧扔掉那个老古董。就算老三回来发现表换了也为时已晚了。可说来也巧,人算不如天算。香云回去的时候,老三刚好躺在沙发上看故事会,他一眼就瞅到了香云抱在怀里的表。就为这么点都称不上鸡毛蒜皮的小事,两口子一直吵到半夜。最后的结果是表没换。老三在沙发上将就了半宿。
“喵呜——喵呜——”
老三摸索到开关,“啪”地一声开了灯。明晃晃的灯光,将整个客厅照得唰白。他开始蹑手蹑脚地四下寻摸那只该死的猫。
巴掌大的客厅里满满当当的放着沙发、茶几、电视机以及他的代步工具——一辆车篮凹进去一个大坑的老式自行车,以及一些乱七八糟的杂物。堆满乱衣脏物的沙发早已皮开肉绽,露出里面脏兮兮的黄色海绵;四条腿的茶几瘸了两条,老三垫了石头进去,但还是不稳。茶几上放着晚饭后没收拾快餐盒和玻璃酒瓶,残留的啤酒味还弥漫在空气里。电视机驼着背,像个老者,缄默不语。机壳子上粘着些女儿以前贴上的小贴画,有些完好,有些被撕掉了半截。老三用着这些家伙事得过且过,就像他自己这平平的日子,得过且过。
他趴到地上,瞅了瞅沙发底下,只有满眼的垃圾,之后又挪到电视机后瞧了瞧,也没有。
“喵呜——喵呜——”那只猫冷不丁又开始叫了。吓得老三浑身一颤,波棱盖儿“咚”的一声撞到了电视柜上,疼得他龇牙又咧嘴。
“该死的,别让我抓到你!”老三揉着痛处,咬牙切齿地说。最后,还不忘踢一脚电视柜泄愤。
在确定客厅也没有那该死的猫后,老三又相继去到了厨房、次卧和卫生间,别说猫了,连根毛都没有瞧见。嘿,这可奇了怪了,那猫叫明明那么真切,不可能是从楼上或者楼下传来的啊?老三家住五楼,上面的六楼一直往外招租,还没出租去;而下面的四楼,也没见谁家有养猫的。“这声音到底是哪里传来的呢?”老三拍着后脑勺,一头雾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会……真的是有鬼吧?”老三冷不丁地冒出的这个想法,着实把自己都吓了一跳。这实在解释不通啊!但很快,他就否决了这个想法。哪来的鬼神之说,都他妈骗人的!
“算球!”老三站在洗漱台前,拧开水龙头,开始用冷水冲脸。水凉得刺骨,老三睡意全无。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好像不认识自己了。他突然觉得这件事情很可笑,自己被一只猫折腾得半死,说出去谁信?“爱咋样咋样吧!”老三关掉水龙头,顺手拿起毛巾擦脸。
“喵呜——喵呜——喵呜——喵呜——”
又来了!
从声音的距离和方向判断,老三觉得那猫就在他眼巴前。“喵呜——喵呜——喵呜——喵呜——”连接不断的叫声依然是那么凄厉和哀怨,仿佛是在对老三诉说无尽的冤屈。老三的心咚咚直跳,两腿突然间也不听使唤了,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不……不可能……”卫生间的摆设显而易见,除了马桶、洗漱台、热水器和那面以前香云买回来的落地镜外,也没什么其他的了。这些地方,怎么看也不像是能藏猫的地儿啊!
等等——镜子?
“喵呜——”
镜子,是镜子!天呐,那猫叫竟然是从镜子里传出来的!老三哆哆嗦嗦地挪到镜子前,除了能看到被吓得脸色惨白的自己外,什么都没有。而那只猫依然在“喵呜,哇呜”地叫着。
老三彻底失控了,他惨叫一声,用尽全身的气力跑回来卧室,钻进被窝,蒙起了头。难以名状的恐惧感裹挟着他,虽然盖着厚厚的两床棉被,但他还是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冰窟窿,浑身都湿透了,除了冷,还是冷。
不知过了多久,那猫不叫了。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大约是佛晓,老三被噩梦吓醒了。他梦到自己被一直体型巨大的虎斑猫追赶,那只猫的瞪得像铜铃,散发着可怖的绿光,呜呜地叫着,像是要一口吃掉他。他拼命地跑,好像还趿拉着拖鞋,鞋子不跟趟儿,他索性将拖鞋一甩,开始赤脚跑。眼前是一片漆黑,连个星星都没有。老三不知道往哪里跑,他什么都看不见。他唯一知道的,就是跑。要不然,就是死。凭着感觉,老三估摸着自己是在一片林子里。脚下的砾石很快硌破了他的脚底板,他也顾不上疼了。老三大口大口的喘气,一身冷汗淋漓。最后,他实在跑不动了,脚底一滑,摔倒在地上。那只虎斑猫慢慢地朝他走来。他突然看清了它的脸。怎么感觉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在哪里呢?想不起来了。可冥冥之中,他的脑海里,是有这么只猫的。
老三一步步倒退着,心提到了嗓子眼,“你、你……别过来啊……那只虎斑猫可不听老三的,步步逼近。
“你、你……到底要干什么啊?”老三带着哭腔说。
“我是谁,你难道不记得了吗?”那是猫竟然开口说话了,“你想到过,会有今天吗?”
“我、我……”老三刚要磕磕巴巴地说他不知道,但那只虎斑猫却没给他机会。只见它飞身跃起,直冲老三杀过来。老三看到它恶狠狠的眼珠上,映出那张被吓得毫无血色,惊恐万分的自己的脸……
“啊!啊!”老三哇哇乱叫着醒来,发现自己一脑门子汗,枕头都湿了。他赶紧跑到卫生间,将水龙头拧到最大,一捧水泼在脸上,好让自己清醒清醒。来回泼了三五次后,他顿时感觉好多了。这时他忽然想起,昨晚是在马桶旁边这试衣镜发现那猫叫的。想到这里,他赶紧本能地后退两步,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一米八高的试衣镜。
这镜子还是香云买回来的。卫生间的洗漱台上有一块长方形的小镜子,但只能照个脸。香云总是抱怨没法照到全身,想买个试衣镜,每天穿衣打扮也更加方便。但素来邋遢的老三却觉得多此一举。卫生间本来就小,再弄这么个玩意占地方,看着就别扭。老三和香云为这拌过几回嘴,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试衣镜和平日里一样,没什么古怪,如果真的是有什么,老三这肉眼凡胎的,也看不出什么道道。老三甩了甩手,用毛巾擦了把脸,出门上班去了。
远州的冬天可真是冷啊。今天还起了大雾,路上茫茫一片,啥也看不见,像是掉进了馒头锅里。但尽管是这样的天气,老三也不得不爬起来去工作。他前不久刚离了婚,虽说不用养老婆了,但还要定期给闺女抚养费。老三干的是开车送水的营生,虽说不是啥什么赚钱的活计,但混个温饱还是没问题的。
“三儿,今儿挺早啊。”老三骑车刚拐进厂门口,看门的老吴就乐呵呵地冲他打招呼。老三落了车,和老吴头儿抱怨道:“哎,别提了,昨儿没睡好……”
老吴头儿瞪大了一对眯缝眼,也像是没睁开眼似的。他仔细端详着老三那油得发光的脑门,一拍大腿,哎呀叫了一声。
这一叫不要紧,把老三吓了一激灵。“干啥呢你,大清早呜呜喳喳的!”
“小老弟你听我说,”老吴头儿倒是不介意,紧张兮兮地凑到老三的耳朵边,小声说,“最近是不是遇到事儿了?”
听他这么一问,老三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咋的,这还能看出来?”老三环顾了四周问。
老吴头儿将老三拉进了门卫小屋,还热情地倒了杯白开水,递给他。这一系列操作,可把老三给弄懵了。好家伙,老三哪有心思喝水啊。他“咣”地一声,把白瓷茶杯墩在桌子上,瞪着眼问:“你这整啥幺蛾子呢?有事儿快说,我还得去干活。去晚了,又得挨顿训。”
老吴头儿搓搓手,嘿嘿笑着,露出因常年抽烟而熏得发黄的牙齿。“跟我说说呗,咋的没睡好?是不是?……”老吴头儿冲着老三邪魅一笑。
老三瞬间就明白了这老头儿的意思,一甩手,没好气地说:“哪有的事儿,老婆都没了,跟你啊!”
“那你这是?”老吴头儿不死心地继续追问。“哎……”老三无奈地叹口气,“还不是那只该死的猫闹得,烦死了!”
“这还不到闹猫的时候吧?”“不是闹猫!”老三眉头紧锁,“是我家里有只猫,一到半夜就叫唤。我找遍了整个屋子,还没见那只猫在哪里。”
“还有这等怪事儿?”老吴头从裤兜摸出根“大前门”,递给老三,自己也点上一根,开始吞云吐雾起来。
老三接过烟没抽,只是拿在鼻子下闻了闻,就别在了耳廓上。“我觉得我家镜子有问题。”老三拢起右手,悄悄说,“我总感觉那声音是从镜子里传出来的。我准备晚上回去就扔了它。”
“可别介。”老吴头儿砸吧着嘴,“如果真的是那镜子的事儿,你扔了也是白搭。这样,我最近认识一个厉害人物,你找他给你解决,保准能行。”老吴头儿弹了弹烟灰,右手从裤兜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团给老三。
老三将信将疑地将其打开来看,上面除了用蓝色的碳素笔写着一串手机号码外,再无其他东西,甚至连个名字都没有。“这谁啊?”老三将手一摊问。
“一个……高人。”老吴头神秘兮兮地笑着。
“啥玩意啊!”老三连连摆手,“你这一天天的,大门不好好看,尽整这些稀奇古怪的事儿。”老三瞥了眼桌上的小闹钟,已经快八点了,眼看要迟到了,他赶紧把纸条胡乱往兜里一塞,就匆匆忙忙跨上车子进了厂。
“事成之后,别忘了来谢我……”老吴头儿赶紧冲出来,冲着已经远去的老三喊。
晚上八点左右,老三带着一身的疲惫,在家附近的酒馆喝酒。热辣辣的烧刀子下肚,那叫一个舒坦。眼前摆了一个干锅菜花,一盘蚕蛹子,一小碟花生米,还有个硬菜——酱肘子。那可是老三的最爱。反正回家也是一个人,回去那么早干嘛呢。
“老板,这花生可不脆啊!是不是现做的啊?”老三嘴里一边嚼着花生米,一边冲老板喊。这附近的人都认识老三,那可是个火药桶子,一点就炸。店老板也不想惹他,只好无奈地陪笑:“三哥,那这花生就给你免费了。”之后,便赶紧溜了。
在没烂赌之前,老三是个挺温和的人。香云刚认识他那会,他还是个酒厂的业务员。介绍人说老三能干、会来事,加上那会儿香云已经是三十好几了大姑娘了,再不出嫁,都没脸在村里呆了。这一来二去的,没做多少了解,两人就结了婚。婚后还是有段甜蜜日子的。香云从村里搬到了远州,住进了老三的老房子里。第二年,老三有了个胖乎乎的女儿。原本一家三口这小日子可以一直这么其乐融融地过下去。但好景不长,老三交友不慎,认识了个烂赌鬼。烂赌鬼说是带着老三见世面,却没成想就此陷了进去。
女儿四岁那年,老三因为欠下一屁股赌债,撇下母女俩自己溜了。在外流浪的日子,老三过得也是胆战心惊。他一边想尽办法还钱,一边还要躲躲藏藏,生怕遇上那些不要命的讨债鬼。香云则带着女儿将两家的亲戚都跑遍了,能借的都借了,总算凑够了老三的赌债。打那以后,老三的脾气就越来越坏,动不动就冲香云和女儿发脾气。也越来越懒散了,酒厂的业务也辞了,觉得天天东奔西跑的没意思。天天不是赖在家里睡觉,就是跑出去和狐朋狗友喝酒,整天醉醺醺的。香云说了他无数次,嘴皮子都磨破了,但他就是屡教不改。
这有男人和没男人一样,这日子香云过着也没劲头了。两人在老三又一次喝醉回家后,大吵了一架,第二天就去民政局离了婚。
眼瞅着馆子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此时的老三已经喝得是脸红脖子粗。这时,他突然想起有个事儿还没干。对了,早晨老吴头儿和他说他认识一个高人……老三摸了摸口袋,摸索出了那团纸。这酒真是喝大了!纸条上那串电话号码都像长了脚,一个个在老三的跟前直晃悠。
原本老三是不信什么高人的。但想着老吴头说得挺神秘,加上有句老话叫“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琢磨半天,老三还是决定打个电话试试,说不定就有效呢。
次日,老三借口家里有事儿请了天假。此刻他正在客厅里紧张地来回踱着步子,等待着约好的那位高人。昨晚那猫叫声间隔越来越短,持续的倒是越来越长了。直到天都快亮了才消停。
老三看了看表,都快吃中午饭了,咋还不来呢?这什么高人啊,这么不靠谱。说好的八点到呢?
“咚咚咚。”终于有人敲门了。
老三麻溜去开门,只见门口站着个穿浅蓝色风衣,戴着白色口罩的男人,约摸三十来岁的模样,染着一头金色的头发。老三注意到这人的右耳上还戴着一只金色的钥匙耳饰。这……是高人?老三狐疑地打量着眼前的口罩男。
“不请我进去吗?”口罩男开口轻松地说。
“哦好。”事到如今,老三也不管这么多了。将口罩男迎进了屋后,他一把拉起口罩男的胳膊说:“老弟,哦不,大哥,你可一定要帮我啊。”
口罩男推掉老三的手,“先带我看看吧。”
于是二人来到卫生间的那面镜子前。口罩男的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一双灿亮的眸子凝视着那试衣镜。
五分钟过去了。口罩男闭了闭眼睛。
十五分钟过去了。口罩男双手合十,而后迅速分开,将两手的食指与中指两两相对,其余六指蜷起碰撞在一起,开始默念什么东西。一旁的老三不敢出声,只能静静地站在那里。
“喵呜——喵呜——”猫叫声从镜子里传了出来。
“我是来帮你的。”口罩男对着镜子说。
“喵呜——喵呜——”
“不必害怕,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喵呜——喵呜——”
“原来如此。”
“喵呜——喵呜——”
“放心。我很同情你,但这毕竟不是你所待的地方。你说的,我会帮你做的。”
口罩男和那猫竟然在说话!老三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那人说完“放心”之后,镜子里的猫叫声停止了。
口罩男将脸转向仿佛石化了一般的老三,平静地说:“你首先应该向它道歉。”
“什么?”老三诧异地看着对方,有些气恼,“是它搞得我睡不着觉,我还得给他道歉?”
“不道歉?那就偿命吧。”口罩男幽幽地说。
这句话可把老三这火药桶子给点着了,他一把揪起口罩男的衣领,恶狠狠地说:“你是不是有病?!我又没杀人,偿什么命?!”
口罩男不慌不忙,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你是没杀人,但你杀了‘栗子’。”
“‘栗子’?”老三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只镜子里的猫,叫‘栗子’,你不记得它了吗?”
经对方这么一提示,老三突然想起来,家里是有过一只叫‘栗子’的虎斑猫,还是个母猫。那是香云从外面带回来的,说是流浪猫。因为香云爱吃糖炒栗子,所以干脆给那只猫取名“栗子”了。“栗子被香云带回家的时候,已经快要生产了。可是——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不过拉倒!看着你就烦!也不知从哪带回这么个野猫回来,还嫌家里不够乱啊?这又拉又尿的。神经病!”
“你怎么好意思说我的?欠了一屁股亲戚债,不想着怎么多挣点钱,还喝!喝喝喝,喝死你算了!”香云气得脸通红,眼泪也不争气地掉下来。
“喵呜。”“栗子”不知何时转悠到了老三的脚底下,撕咬起他的裤脚,好像在为香云抱不平。
“畜生!”已经喝高了的老三晃晃悠悠的,站都站不稳。“你也敢来冲我撒野!”老三抬腿一脚将那只猫踢到墙上。“栗子”惨叫一声,趴在了地上。
“你踢它干啥!那就是一只猫,你没看到它快生了吗?”香云也被惹怒了。
“管我什么事!”撂下这句话后,老三踉踉跄跄地进了卫生间,冲着马桶就开始吐。
香云赶紧跑过去看看“栗子”怎么样了。这时,不知怎的,那只猫爬起来又跑到了卫生间,冲着老三就扑了上去。
“呦呵,你还没完了你个小杂种!”气急败坏的老三掐着“栗子”的脖子猛地往墙上那台试衣镜上一扔,“栗子”咚地一声,摔到了地上。
“你要把它摔死吗?!”香云也跑进了卫生间,本想制止住老三这残暴的行为,却被他一把推到在地。香云刚要说两句话,老三瞪着两只眼睛,像是要把她给生吞活剥了一样,吓得香云也不敢再出声,只能不停地抹眼泪。她从没想到,自己看那只猫可怜,想带回家好好养着,却没成想是把它送进了地狱。
“没完了是吧!”又是一脚。
“咚——”
“是不是没完了!”
“咚——”
老三将所有的愤怒全都撒在了可怜的,即将要成为母亲的“栗子”身上。血不断地从“栗子”的身上流了出来,沾染到了试衣镜上。“栗子”凄厉的惨叫声并没有引起阿三的一丝善念。
“栗子”的惨叫声越来越小。最后,它停止了叫声。看着镜中的自己,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每一个生命,都值得被尊重。何况,它还是个母亲。”口罩男对老三说。
老三一下子瘫软在地上。想当初,他就是在这里,残忍地杀死了栗子。
“我想你应该知道怎么做了。”口罩男拍了拍老三的肩膀,俯身凑到老三耳边说,“栗子说了,它只需要你的一个真诚的道歉。不然,它一直在这里,和你作伴。”
走出小区门口的时候,男人摘下了口罩,深吸了一口冷冽的寒风。有一颗清泪,滴落了下来。
又过了两三天,老三专门买了条大前门给老吴头捎了过去。事情已经解决了,老三的家中再也听不到猫叫了。老吴头乐呵呵地接过烟,说:“我说得没错,是高人吧?”
“高人!”老三竖起大拇指说,“那人是做什么的啊?竟然能听懂猫说话。你怎么认识的?”
“他啊,卖花的。”
“啊?”
远州临北路上的莫莫花店内,刀见笑冷不防打了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