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第二天一早，明台没吃早饭就出了门，明镜问他干什么去，他只是敷衍着说和同学们在假期里有活动，就急急忙忙出门去了。阿诚以修车为由，偷偷跟着明台，一直跟到一条弄堂里的一座老房子。

明台敲门，有人迎他进去，又锁上了大门。

弄堂边缘，阿诚注意到有两个可疑的人一直在盯着这房子，应该是在监视。阿诚感到一丝不安。他谨慎地避过了那两人，翻过墙，从后门进入院子，靠墙偷听着屋子里的谈话。

“同学们，我们今天讨论的是如何躲过街上的巡警，把枪支运来......”

“枪？！”阿诚心里一震，他本以为这群孩子就是宣传一下进步思想，搞搞文字工作，竟没想到他们要接触枪支！他冷静下来，继续听着屋子里的谈话。

“明台，钱准备好了吗？”一个比明台大两岁的孩子问道，应该是这个组织的“领导”。

“带来了。”

阿诚一下听出是明台的声音。他马上意识到，原来这小子向他要钱，是要向这个组织提供经费。同时，如果这群孩子要去和某个接头人去取枪支，就极有可能落入警察抓捕进步分子的圈套，就等着这群无知的年轻人落网；或者，那个提供枪支的人根本就是个黑市的军火贩子，背后的背景还不知是何人。无论如何，他都不能眼看着这群孩子用生命冒险，更何况这里面还有明台！

阿诚已经来不及多想，眼下当务之急是干掉门外那两个监视的探子，把这群学生安全遣散，把明台完完整整地带回去。

阿诚疾速起身，跃墙出去，利落地解决了那两个人，确定安全后，立刻返回院子，走到房间前，一脚踢开了木板门。

阿诚神情异常严肃，站在门口，用透着寒气的目光犀利地扫视着每一个人。这十几个人都是和明台差不多大的学生，他们看到眼前突然出现的表情严肃，目露寒光的大哥哥，一个个不知所措地站了起来，僵硬地站在围桌前，胆怯地看着阿诚。

阿诚环视了一下房间，并没有发现枪支武器。他的目光很快落到了明台身上，眼神更加犀利了。明台被他这一看，竟有几分像怕明楼一般。要知道，阿诚一向是比较迁就明台的，明台可从未见过阿诚这样的眼神，也从未这样怕过阿诚。

“你...你是干什么的？”其中一个学生壮着胆子向阿诚问道。

阿诚看着这群孩子，终于开口说话了：

“我还想问你们这是干什么的呢！你们这群学生，不好好上课，搞什么读书会，知不知道当局正全力抓捕你们这些激进分子！？我是谁你们不必知道，我告诉你们，警察已经盯上你们了，要不是我来通知你们，你们很可能一出门就被逮捕！”

阿诚的话显然让这些孩子有些慌张，一时竟都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都还愣在这干什么！还不快走！”阿诚断喝。

“都分散着走！别惊动警察！”阿诚又大声提醒这群学生。

学生们这才缓过神来，慌慌张张地从后门跑掉了，只有明台还站在原地。阿诚严厉地看着明台。

“跟我回家！”

阿诚向明台一声吼，吓得明台没敢抬头，畏手畏脚地跟着阿诚上了车。

明楼书房。

“跪下！”

明楼向明台喊道。明台头也没敢抬，直挺挺地跪在明楼面前。阿诚站在门口，也是神情严肃。

明楼拿着藤杖，指着明台喝到：

“你知不知道今天有多危险？啊？要不是阿诚及时拦住你们，你们能做出什么事？丢了性命都有可能！”

明楼气得抬手就是一杖，打在明台肩膀上。明台疼的厉害，但是没敢吭声，听着明楼的教训。

“你平时胡闹也就罢了，考试没及格我也没有责骂你，但你竟然背着家里人去参加什么左翼组织，还要弄什么枪！你哪来这么大的胆子！”

明楼这次是真发火了，他决不允许明台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万一你们今天被逮捕了，万一......”明楼没有往下说，藤杖直指着明台，明台一直低着头。

“明台，赶紧跟大哥认个错！”阿诚这是在提醒明台，要是想少受皮肉之苦，就赶紧表态。明台知道此时和大哥顶嘴没有任何好处，还是乖乖躲过这次“麻烦”为上策，至于什么读书会以后再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大哥”，明台颤巍巍地抬头，看着明楼说道：“我错了。”

明楼还是一副大家长的架子，“以后，不许再参加什么激进组织，听到没有！”

“听见了。”明台小声回答，一副委屈的模样。

“大哥，明台已经知道错了，让他起来吧。”阿诚替明台求情。

“不行！去小祠堂里跪着！”明楼断喝，“在学校里不好好读书，这次新账旧账一起算！”说着，把藤杖“啪”地扔到了桌子上。

明台听见这话，顿时蔫了，阿诚看着明台，也只能无奈地摇头。

傍晚时分，明镜从公司回来了，一进门就高高兴兴地叫明台。

“明台，明台，姐姐回来了！”

她这个大姐，一回家就想看到最疼爱的幼弟。

“大小姐！”

阿香从厨房出来，接过明镜的大衣和手里的提包，有些担心地对明镜说：

“大小姐，小少爷在小祠堂里跪着呢！”

“啊？出什么事了？”明镜顿时变了神色。

“听阿诚哥说，小少爷在外面闯了祸，大少爷生气的很，罚他在小祠堂里跪着反省呢。”

明镜一听这话，急忙就想上楼找明台，忙对阿香说道：

“行了，阿香，我知道了，你去忙吧！”明镜边上楼还边嗔道：“这个明楼也真是的，又对明台发什么脾气，他一个小孩子能犯多大的错啊……”

楼梯拐角处，明镜正遇阿诚。

“大姐，您回来了。”阿诚笑呵呵地向明镜问候。

“我问你，明台哪里去了？”明镜可不管阿诚这小脸，直入主题。

“他......他在小祠堂里跪着呢。”

明镜一听这话，转身就要往小祠堂方向走，忙被阿诚拦住：

“大姐，明台犯了错，大哥罚他也是为他好，您也体谅一下大哥吧！”阿诚和颜悦色地向明镜解释。

明镜虽然疼爱明台，但毕竟明家向来家教严厉，她也是从小奉行这一套的，于是转身定了定神，又问阿诚：

“明台跪了多长时间了？”

“从中午到现在，有大半天了。”

“什么？明台一个小孩子，你们罚他跪这么长时间！”明镜终究还是疼爱明台，

“犯了再大的错，也让他吃过晚饭再说！”说着就往祠堂走去。

“大姐、大姐！”阿诚拦不住明镜，“大哥不让明台起来呢！”

“这个家，我说了算！”明镜厉喝，阿诚不敢再应声。

二人此时已经走到小祠堂门口，明镜一把推开门，见到明台背对门口，低着头跪坐在祠堂中央。明台听到声响，急忙跪直，转身看到是明镜，顿时眼里像要噙满泪水，一副可怜模样看的明镜实在不忍，他快步走到明台面前，蹲下要扶明台起身。

“明台，快起来，姐姐来了！”

“大姐”，明台抱住明镜，此时就像抱住了救星，但看到门口的阿诚，一时没敢起身，望向明镜。明镜自然会意，对明台说道：

“不用怕，姐姐在这儿，你大哥还能怎样？快起来吧！”

明台得了救命稻草，立刻欢喜了起来，抬腿就要起身，可无奈跪的时间太久，腿已经不听使唤了，差点摔了跤。明镜见状，急忙叫阿诚：

“阿诚，你快来扶明台一把啊！”

阿诚赶紧上前，二人搀扶着明台，趔趔趄趄地把他扶到了明镜的房间坐下。

明镜掀起明台的裤腿，看到两个膝盖已经发红的厉害，心疼得直摇头，“哎呀，弄成这个样子啊！”说着，扶了明台的肩膀。

“哎哟！”明台一声呻吟。

“怎么了？姐姐弄疼你了？”明镜关切地问道。

明台手捂着肩膀，表情难受，点了点头。明镜急忙查看明台肩膀，看到右肩有一道紫红色血印，气愤地向阿诚问道：

“是明楼干的？”

阿诚看着明镜，低下头，没出声。

明镜就知道是明楼下的狠手，转头大声向阿诚喊道：“叫明楼晚饭时来见我！”

明镜看不到明楼，就只能拿阿诚撒气。

“是。”阿诚点头应声。

“还有，叫阿香拿毛巾和药水来给明台擦一擦，再叫她煮点百合粥给明台送上来！快去！”

“是。”阿诚只能无奈委屈地转身离去。

一直到晚饭时间，明镜都忙着给明台处理伤口，自己也忙得没吃上晚饭。明楼知道明镜为明台操心，就主动把饭菜送到明镜房间。一开门，明镜见到是明楼，理都没理，继续给明台整理衣服。

“大姐，忙了一晚上，吃点饭吧。”明楼下笑呵呵地讨明镜欢喜。

“哼，你还知道有我这个大姐啊！你是不是忘了明台是你的弟弟啊？罚得这么狠，亏你下得去手！”

明楼看了一眼明台，明台此时得了明镜的庇护，对明楼自然不害怕，小眼神里甚至有点“看你怎么办”的意思。明楼笑着对明镜解释：

“大姐，这孩子犯了错，我身为大哥，长兄如父，管教他也是为他好。”

“那也不能管教得这么狠呀，明台一个小孩子，你怎么忍心！你倒是跟我说说，他干了什么错，让你管教得那么狠？”

原来明镜一时忙昏了头，竟然忘了问明台究竟闯了什么祸。明楼知道，若是大姐得知明台私自参加左翼组织差点丢了性命，肯定担心的不行，他也不想大姐再为明台担心，索性编了个谎：

“明台逃课，我一生气，就教训了他一顿。”

明台一听这话，也懂了明楼的意思，低下了头。

“大姐，咱们明家家风向来严谨，您也不想明台小小年纪就被人说是“明家家教不严”吧，我管教他，是正明家的家风。”

明镜知道是明台犯了错，也有点生气，指着明台问道：“小小年纪，不好好读书怎么行！这下知道错了吧？”

“知道了，大姐，我错了，我保证，以后一定好好听大姐的话！”明台一向会在明镜面前卖乖。

“知道错就好，你得好好读书，将来做个学者，给咱们明家争光，知不知道？”

“嗯，知道了，大姐。”

“大姐，赶快吃饭吧，这饭菜都要凉了！”明楼提醒到。

明镜舒了一口气，三人一起吃过了晚餐。这场风波总算是这样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