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向觉得中国的老祖宗们真的是地球上最聪明的人群，两千年来层出不穷的各种圣人，大家都在研究一件事，那就是怎么做人。虽然最后走火入魔出了个整天嚷嚷着要存天理灭人欲的“大圣人”朱熹，但在人情世故这方面，煌煌华夏从来不缺油滑练达和一眼能看穿人心的人精。而且这玩意儿全靠天生禀赋，自学成才，所以远点有兵油子安禄山被老狐狸李林甫看一眼就浑身冒冷汗，近一点曾经的鞑子满清朝也出过像和大人这种青年时节就妙手天成，不仅把个主子乾隆伺候得舒舒服服，还格外有理财开源的全挂子本事。
历史上并没有明确记载“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句话是咱们的哪个老祖宗说的，但是其对人性的洞见之深彻，千年下来依然为我们这些后辈子孙所折服。由于我们这并不是动物世界栏目，所以我也不打算研究马到底善不善良和它到底愿不愿被人骑。
善良，无疑是个良好的品格，试想一个人，他如果生活在远古时代，总是一个人独居，那么他不需要善良。可人是群居动物，在慢长的演化中，人们发现，如果你自己能做到善良，不去杀害别人，打别人，那么别人也不会这么对你。进而我们的野人祖先又发现，假如在别人要饿死、渴死的时候，你能把你多余的吃的喝的给别人一点，那么当你遇到困境的时候，别人也会给与你帮助，于是我们两位互相对对方伸出了友谊之手的祖先就共同存活了下来。所以起码的善心、怜悯心，是一个人能在地球上生存下去的必备需求。
可是我们那些聪明点的老祖宗们很快又发现了一条真理“月满则亏”，假如你的善心过度了，又会出现什么状况？为了贯彻和谐友爱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我就不把这个假设继续分析下去了，感兴趣的朋友可以自行脑补。
我自认为是个比较善良的人，而且引起我写这篇文章的念头是来自于一件事。今天清明放假，我们全家四口开车去湄洲岛旅游，在车站外面我突然想喝红牛，看到路边有个老婆婆摆着地摊在卖，我就过去六块钱买了一瓶，我打开喝了一口，就觉得味道有点不对，然后一看瓶子也非常旧，甚至还有些掉漆，我心念一动，看了看生产日期，是16年7月产的，保质期是18个月，我算了一下过期两三个月了。于是我们就回去找那个老婆婆，我让她看生产日期，她也没有狡辩，只说是卖给她的批发商骗她的，然后要还给我五块钱，我没要，说你也不容易，给我换一瓶吧，我拿起她桌上的另一瓶红牛，一看也是过期的，又拿一瓶花生奶，还好，刚刚过期一天。老婆婆说：“过期一天，也没什么啊。”我就细致耐心地教她怎么看生产日期，让她去找那个卖给她的人，她实在不好意思，给了我一包糕点，说这个没过期。我边走边说：“现在这些人心真坏，把过期的东西卖给不懂的老年人。”然后我妈在旁边补了一句：“她怎么会不懂，过期的要便宜些，她可以多赚几块钱。”我立刻就明白了，感情我一直善心大发把这老婆婆当成无辜受骗者了。
这诚然是一件小事，但也足以见微知著，正是我的“善良”之心限制了我的想象力，从一开始我就把这年老婆婆本能地设置成了受骗无辜的人设，当然不会再往深了去想。这让我想起以前看过的一部小说，作者借主人公的口说过一句话：“不要忌讳用最大的恶意去揣度别人。”善良的人总会本能地认为他人也是善良的，但有些人，真的和这两个字天生绝缘。所以不要怕什么以坏人之心度好人之腹，毕竟人心隔肚皮，一旦你以好人之心去度恶人之腹，那就十足是一场悲剧了。
这不，从湄洲岛回来，我就从我妈口中听到另一场悲剧，是关于我那过分“善良”的舅舅的。我舅舅生于七十年代，人非常老实，又因为年轻的时候一场火灾被煤油灯烧毁了上半身的一大块，所以又有些自卑，快三十岁了还没娶到媳妇儿。十多年前他和我另一个能说会道的舅舅去云南偏僻地方卖一些手表、洗发水（都是假货），在旅馆里我能说会道的舅舅忽悠了一个十七岁的胖女孩，让她跟我的老实舅舅谈恋爱。胖女孩见我舅舅他们会卖假货，认定四川人都会赚钱，就答应了，于是就成了我舅娘。舅娘才到我们家的时候真的非常贤惠懂事，洗衣服做饭很勤快。我舅舅好不容易娶到这么一个老婆，于是万分珍惜，不仅一把手教会了她打麻将，还什么家务活都干，后来生了一儿一女，每天我舅舅白天上班，回家洗衣服做饭，舅娘就每天打牌，把我舅舅管教得跟个仆人似的，旁边人看了都觉得可怜，但我舅舅一点都没有怨言。直到去年，舅娘因为要办身份证，带着两岁的小女儿回了云南老家，这一走就是半年没回来，然后各种打电话要钱，前前后后以父亲要做手术、要买车票为由要了一万多，我们都劝我舅舅，她是不打算回来了，但我舅舅依然选择相信她。过年我们回家才听说，原来舅娘因为赌博欠了两万多块钱。
就在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我这胖胖的舅娘的时候，没想到前几天她又回来了，不过没有带回小女儿，说是把女儿放在娘家让她妈妈带。我当时很诧异她为什么不带女儿过来，刚刚才听我妈说，她不打算在这儿过了，要去江苏打工，不仅要我舅舅出车费，还要他借钱给她姐姐。而在此之前，她已怂恿我舅舅借给她哥哥和弟弟几万块，一直没还。我恍然大悟，原来她回来根本没打算跟我舅舅过日子，而是回来榨取我舅舅最后的一点辛苦钱来了。
我妈万分愤慨，说没见过心肠这么毒的女人。其实我舅娘的人品绝对说不上好，但在当初也绝不是没有转圜的办法，只要我舅舅能强硬起来，镇得住她，她绝不至于有后来的嚣张跋扈、颐指气使，而正是因为我舅舅过分宝贝她，一步步地无底线地退让，才沦落到每天做苦力的地步，而对我舅娘这种女人来说，一个什么都顺着她的人，正是她压榨的最好目标，非但不会感激，反而会产生蔑视，直到不再愿意与他过日子。刚刚我和我妈趁舅娘出去打麻将，又去苦口婆心地劝我舅舅，叫他不要给舅娘钱。舅舅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很痛苦，我以为他终于醒悟了，没想到他抬起头来说了句：“怎么办啊，哪有那么多钱借给她姐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