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一鸣
大宝差不多三岁半，今天是她第一天上幼儿园的日子。
之前刻意向她暗示，幼儿园是一个很好玩的地方，她会在那里认识很多新朋友。一向爱玩的女儿对幼儿园生活很向往，出发的那一刻满脸雀跃。目送她小小的身影渐渐远去，那一刻心绪如潮。这个陪伴我三年多的小家伙终于要踏进人生的另一个阶段了。可能接下来的十几年时间，她都会在校园中度过。这样一想，既有几分不舍，又有几分同情。她终会在不久的将来发现，在校园中度过的漫长岁月大部分时间都单调枯燥，甚至还会有麻烦的功课。相比之下，她会更喜欢从前在家的日子，可以自由玩耍。
大宝上幼儿园这事，对我而言某程度是一种解放，跟孩子相爱相杀的日子暂时告一段落。从此以后，我可以更专心处理自己的事情。只不过整个早上我都无法集中精神干活，总担心她会不适应幼儿园的环境，她会不会不停哭闹，会不会跟别的小孩子打架，会不会主动报告大小便的问题……去年九月份，作者朋友圈里的一位哥们送自己的女儿去幼儿园入学。女儿进园之后，他站在门外久久不愿离开，不时在外面窥望。这种心情我今天也深刻体会到了，如果送女儿上学的人换了是我，我可能也会这样做吧。
跟孩子相伴的这几年来，常常从孩子身上看到自己从前的影子。也许这就是像某些人所说的，养育孩子让自己的人生更完整，跟孩子相伴的时光会填充自己已经遗忘的记忆空白。而又因为自己还保留着一些孩童时代的零碎记忆，也多少了解一些儿童心理，会对孩子的无理取闹多一些了解。我记得自己刚刚上幼儿园的一件事，一些小朋友说下大雨会把家里的大门淋坏。某一天晚上又下起大雨，想起听过的那段对话，我生怕家里的大门也会被淋坏，吓得大哭起来。孩子的想法很天真，有很多事情不了解，一件大人眼中的平常小事他们会想得很严重。我家住在大路边，无雨的清早都会有响着铃声的洒水车经过。每次大宝都吵着要看洒水车，如果看不到就会大哭大闹，好像失去心爱的玩具一样。也许在孩子眼中，每天等待洒水车经过是一项极为重要的仪式。
当孩子长大之后，他们需要靠自己去探索这个世界。他们不知道自己会遇上什么样的惊喜，又或者遇上什么样的困难。我读幼儿园那会儿，过得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自己做着什么样的事情，对学习也完全不上心，总觉得别人懂很多东西，而我自己什么都不懂。当我上小学之后，竟然莫名其妙地发现学习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完全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所谓的尖子生。上了初中之后，没想到认识了一个感情非常好的朋友，然后又莫名其妙地成了年级中的尖子生。只不过上高中之后，情况却变得很糟糕。我大概过了两年多灰暗而忧郁的日子，那段时间基本上没有人可以帮我，都是自己熬过来。
在孩子的成长问题上，我有点焦虑的情绪。自己一路走得磕磕碰碰，也担心自己的孩子会遇上类似的问题，害怕在往后的日子里她也会有一些独自要面对的难关。只是有时候细想一下，又发现自己的这些担忧纯粹是庸人自扰。最容易看出问题的就是孩子生病这件事。以前我总是希望孩子不要生病，时刻健康无恙。但是人成长的过程中怎么可能从不生病呢？事实上以前我生病，我自己都没觉得是多大的一件事，会觉得身体不舒服，但不会感到揪心和担忧；而现在明明我自己无病无痛，我却比生病的孩子更难受。我花了一段时间才从这种病态心理中摆脱出来，但也不能完全置身事外。也许还是应了那句话，我们总是容易被所爱的人伤害，哪怕这种伤害是无意识的。
孩子会慢慢长大，她总会离开我的庇护独闯风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每个人都可能经历一段孤独的旅途，撑过一段痛苦的时光。在我读小学的时候，父亲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本翻得皱皱巴巴的书，书名叫《人生秘诀》。有一天，他拿着这本书来到我面前，面带微笑，但又说得一本正经：“人生的秘诀并不高深，不管是在遇到顺境还是逆境，不要放弃自己，保持乐观向上的心态就好。”到了这一天，我忽然想明白他当时的心情。也许就跟我现在的心情一样，知道孩子往后的人生总会遇到挫折，担心她在挫折中受到伤害。
几年前，我打算辞去工作回家写文。我不知道父亲当时真实心情怎样，回想起来，他当时的表情是既不赞成也不反对。回家之后，我开始写长篇小说。有一次我灵感不错，一直写到很晚。某个时候父亲轻轻推开房门进来，面带微笑却又说得一本正经：“不用急着当作家，慢慢来就好了。”
我不知道后来当我经历低谷时期，那些夜里在阳台独自徘徊的时候，父亲在房间里会不会听到声响，会不会叹息，会不会难以入眠。就像女儿生病的时候，我满心的焦虑和无奈。我们总会遇到无法介入也无能为力的时候。
每当女儿病好之后，她都会又蹦又跳，欢声大笑。她以这种方式告诉我，她好好的。
后来当我在写作上取得一些成绩，我也会用轻描淡写的口吻跟父亲说一下。并非炫耀，只是通过这种方式告诉他，别担心，我会好好的。
我们都是这样走过来，我们都会这样成长。
我想，待女儿长大之后，她也会面临困境。她也会用自己的办法去解决问题，然后以她的方式告诉我，别担心，我会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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