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角尽头,她还剩半根烟

                                          — 雨茉儿

棕灰发色的尚尚,眸里发昏,只身摇摇晃晃地出了还闪着彩灯的KTV大门,拐到旁边不到五米的一家深夜小卖部,给微胖值班的中年女人指了指她背后一排竖直的塑料盒子。

那女人眼皮都不抬一下,顺手把烟包摔在还粘着胶布的破玻璃柜上。

刚抽完上一根烟,嗓子开始发紧、干涩,尚尚本想买烟的时候顺便多来瓶“要死”的百岁山,一想手机余额还剩20块钱,就扫兴地咽了口唾液。

没跟中年女人多说什么,点了个数字18块,留两块钱给自己留个念想。

“这破老板,破KTV怎么还不发工资,什么时间到10号,该死的10号......"尚尚莫名烦躁。

眼神里多了丝夜色中没人觉察到的鄙夷意味,也没人关心凌晨四点路边一个普通到没露出点什么的普通女孩儿。


风压着人的身体,空气里除了不能去深入体会的冰冷,多了阵阵从KTV走出来的一众男子残留的烟丝味。

自己抽的倒是不觉得难闻,别人留下的二手烟倒是呛人的很。

上一次吃点热乎的还是前一天九、十点钟,在忙到脚不沾地的空隙赶紧扒拉塑料盒里温吞吞的青椒肉丝盖饭,青的、泛黄的尖椒杂在一起,肉丝也倒是数得过来......

不知道是数学变好了,还是这道“肉丝”题来得容易。尚尚边往嘴里送,边觉得自己这种处境还挺幽默。

要是下次经理给定的工作餐能再多个菜就好了,像上学食堂餐盘里,把每个空档填满,别显得那么乏味穷酸~

尚尚下意识地摇了摇头,那个干瘦精干的肖经理怎么会这么有良心呢,真想为自己的痴心妄想嘲笑:年轻人还是天真。


“还没吃完,你当你慈禧啊!快点,客人都要在前台挤爆了。”一个平时不怎么跟自己闲扯的男同事朝她喊。

尚尚把还有三分之一吃食的塑料饭盒和有点毛刺的一次性筷子,甩进中间洗手台旁的黑色垃圾桶里,本能地往前台冲。

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为啥那么麻利,可能是害怕下一个大声喊、瞪着她的就是肖经理了。

望望眼前红绿灯尽头的昏黄,可能天过一会儿也就亮了,昨晚垃圾桶里的少半盒盖饭现在突然觉得可能也没那么难吃,谁让自己当时那么手欠呢,现在好了,兜里的两块钱可真不少!


离家还有一公里多,当时找的工作要上夜班,就随便在KTV周围不算远的地方找了个合租房,另一间小情侣房间朝南,她房间朝东,晚上更是阴冷,其实回去也没什么意思。

胃里空的,手机余额也忽略不计,连个对象也没有,自己一天天在干啥还真是没想清楚~

“害!想这个有什么用,这也不是我能想通的。”尚尚习惯了用这种方式安慰自己,总不能20多岁,一声接一声的叹气吧......


走过坑坑洼洼的水泥路,踩上花色瓷砖的时候就知道,快到家了,可以躺下活着一会儿了。

天天抽着神仙烟,冒着烟气的门口值班大爷,终于不再狐疑地打量她,看样子也不像是做那种工作的。

哪怕退一万步讲就是做那种工作的,现在不是很多都可以上门的嘛,何必天天晚上搞成这样,也许不是。

一个几十年抽烟杆的干瘪老头儿,和被夜熬走了精气神的年轻女孩儿,到底不知道谁该被先同情。

尚尚“滴”的一声刷了合租房大门的卡,摸索半天从杂乱的棉服衣兜里挑出了只一个钥匙的带着哆啦A梦的钥匙串,扭开自己的房门,窗外都开始有点亮了。

上班的日子分分秒秒难熬,回家路上慢一点就又赶着天亮。


晕了黑的下眼睑和杂乱又塌的睫毛,确实比早上出门丑了不是一点半点,尚尚斜身从墙镜前把自己扔到床上,整张脸都埋在枕头里.

好像盖住了眼,就盖住眼前的无望和生活的麻烦,却还得去卸妆,卸掉粉底液、黑眼线、睫毛膏、腮红和口红,幸亏自己上妆没加眼影,不然再多一步,自己都受不了。

男人们真幸福,每天带着张素脸,随便洗个头,穿干净衣服,再保持不那么猥琐,就帅的不行,而自己只是普通,连来唱歌的微醺了的中年男子们都不会拉自己一下,一次都没有......

是自己长得太安全了,没有一点魅力吗?尚尚逞强地起身把头上的那张惨白蔫巴的脸塞到镜子里,只差逼问“魔镜”了,如果真有的话。


随便洗了下,用爽肤水滑过刚刚那张脸,手机的通知提示亮了,已经5:45分,下午还得上班,又是一场疲劳战,还好有什么青椒肉丝盖饭......

私下不知哪一处的床边又碰到了墙面,一下一下地小声的响,准确的说,应该是隔壁的床撞了她这边的墙,只要不是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就还是听得到。

尚尚一下子把被子蒙住了头,这才几点,我不在家的时间还不够多嘛。。


最怕委屈和烦恼浇灌清早的清凉彩色。夜里的光,区别白日里的光,一个昏暗,一个刺眼,全凭自己感受。

母亲的电话头像又在床头边舞蹈边震动,直到耗尽手机里最后3%的电量,自动关机了事。

没说两句,她就唠唠叨叨说最近谁来家里啦,谁最近怎么怎么住院了,谁家女儿工作又升了一级......反反复复地讲,高亢而锐利。

母亲的爱就像黏稠的浆糊,每年都会搅拌、抹匀、风干,凑近了嗅一下,还有面粉和了水后的点点甜味。


日上三竿,屋外的强光透过玻璃,直直地摊在尚尚床边的地面上,像只久违的宠物在等待被触碰。

她用手遮了一下面,侧着身给手机插上电,眯着眼半开心地给母亲回了电话:“刚睡着了。”

一边瞄到昨晚刚撕开的烟盒内衬的金边,未被“食用”的烟头呼之欲出~

等待着今晚被一个叫尚尚的普通女孩灼烧地痛快,跟咬着神仙烟,又狐疑地保安大爷那样,次次淹没在拐角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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