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假牙气掉了的镜头真是没把我舌头笑出来。
我想起我爷爷,总笑话我奶太弱怕疼,镶个假牙只有吃饭的时候才带上,其他时候的脸扁扁的就像两个摞在一起的柿子饼,而他自己一副假牙只有晚上才泡在窗台的茶缸里,那种铁的漆了白色的漆那种,白天都在嘴里,嚼各种嘎嘣脆的东西,跟土生土长的牙一样。
但他好像有一次生气把假牙气掉了,好像又没有,我记不清了。
那小姑娘一出场,冬天的风呼呼的,蒙着脸进了老太太的院,老太太一开口,我就入戏了,就是这个味道,常年呆在家里的倔老太太的味道。
讲价还价,小姑娘住进来了。
小姑娘长一双好腿,来来去去都是跑着,没有消停的时候,老太太爱观察她,但是更爱找他的茬。打电话,收费,用冰箱,买鲤鱼,屋子冷,不许用电热炉。说话还全带着冰碴子。
好像老太太特别贪财,但是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我奶奶有一个香皂盒的盖子,每个一毛的硬币,她都存在那,没事数来数去,我知道她并不识几个数。
天热的时候也没有扣出来给我买冰棍。
但小姑娘性子烈啊,吵啊,闹啊,不行我就要搬走啊。
你来我往,俩人实在吵了太多的回合,老太太的孙子来了之后,打着要让小姑娘做儿媳的主意,老太太对小姑娘的态度竟然有所好转。
估计关键也是因为这孙子的长相太令奶奶着急。
好像突然就其乐融融了,小姑娘在院子里挂满了大红灯笼大红花,老太太心里虽然乐呵,那嘴上说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了,“沉不住气,憋不住屁”
也是啊,屁来了就是来了,咋憋?
但是又因为孙子半夜打了个长途电话费严重超支,小姑娘就找老太太理论啊,问咋回事,老太太说不是我打的啊,然后俩人陷入无限循环,这老太太哪能受这么大冤枉 ,一气之下倒拔垂杨柳柳了,院子里的灯笼全都用拐棍打下来了。
我小时候家院里的木栅上常年挂着个小皮鞭,我奶奶说你爷年轻时候脾气横,儿女惹他生气了,满大街扬鞭追着打。
后来有一次晚上十点多,我爷看着电视突然收不来信号了,到院子里一瞅,邻居家都还闪着彩光,老头哪受过这委屈,回屋搬起电视就要砸掉,我奶一个眼神,我穿着秋裤就蹦下炕,抱住正去搬电视的我爷。
至今我还想,我要是不拦着他,他真会摔么?还是不会?不知道。
后来老太太孙子把误会解开了,小姑娘俩人又和好了,感情也近了,小姑娘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老太太也越来越容着她。
学校里让拍记录片,小姑娘要拍一个老太太的一天,给老太太换衣服,梳洗,陪她晒太阳,才突然发现,一个脾气硬的像牛皮的老太太的一天竟然如此无聊,有睡不完的觉和晒不完的太阳,靠着邮递员和走错门的人的几句话挨过一天。
但这就是这电影平实又有点残忍的地方,没有人因此过分的伤心,因为习以为常,因为理所应当。
我记得我去奶奶家住的时候,我奶奶总是从院子头走到院子尾,打开铁大门,又关上。很少跟我说话,说的也都是,你爷啥时候回来?
老了的话,大概是发自内心的寂寞了,因为不被需要,没有意义。
后来小姑娘和男朋友吵架了,几天没见人影,老太太盯着小房子看了几天,等了几天,心疼了几天。
知道小姑娘回来,她用小拐棍敲开小姑娘的门,说,多急人,急不急人你说?
有点难受。
然后就顺风顺水的过了几天,你对我好,我也对你好。
一旦都好了,就不好了。
小姑娘要搬走了
“真搬走了”,老太太拽住小姑娘,看着搬空了的屋子,“就这么搬走了?”
我们任何一个子女儿孙搬出老宅的时候,我爷爷奶奶也没能说出这句话。
电影还是比现实要夸张那么一点。
然后老人就病倒了,小姑娘去看她,老太太病的说不出话,死死拽着她的手。
老太太搬走了,房子改成了孙子的婚房。
小姑娘去见了老太太最后一面,再次收到的就是老太太已经去世的消息。
这个故事真普通,普通的就像我们的生活,也有那么点异常,异常就像邻居的冷嘲热讽,跟家人也没见那么亲,住这么两天住出这么大感情了么?
把俩人的感情平静的放在电影里,挺好,不用追究生活中为什么找不到这样的情感,不用追究我们究竟是怎么对待老人的,又究竟该如何对待,不用追究那些已逝的亲人是否也如此孤独过无人说,也不用追究他们究竟是否很爱我们却无法说没有说。
毕竟,假生活过的多了就看不好电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