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女孩一进来，我就注意到她了。头发微卷，红色轻染，火辣非常，裹一件浅黄色衬衫，头两粒钮扣打开，露出白皙的皮肤。牛仔超短裙下，是纤细的白玉般一双腿。
女孩手里抱着一捧花，花茎浸在透明的玻璃瓶中，那里面的清水随着女孩走动而微微荡漾。
“老板，我要一碗面。”女孩坐定位置，开口道。
她声音不大不小，温温柔柔，像是怕惊扰我这店里的其他客人似的。
我把手里摆弄了半天的翡翠在柜台放下，起身把服务生小袁叫了过来。
“看见那桌客人没，桌上摆了瓶花的那个。”
“嗯，看见了，老板。”小袁唯唯诺诺，我就喜欢他这个样子。
“给她点的面里，多加一份儿牛肉，就说是我送的。”
“嗯，好，好。”
没过多久，小袁就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走向了那美丽的女孩。
小袁细心地把餐具摆好，女孩停下摆弄鲜花的小手，轻声道了句“谢谢”。
啊，我陶醉了，这女孩真是有礼貌，即便对着小袁这样的人，也这么温柔。
她喜欢花，我店里恰好到处装饰着塑料假花，我们的品味那么相似，她还蛮适合我的。
“你说呢，小袁，这女孩能跟我好上不?”我一边欣赏鲜花女孩吃饭的姿态，一边问返回我身边的小袁。
“啊，这，”小袁支支吾吾，说不出个完整的句子来。他就是这样，在我这里干得再久，也摆脱不了乡下人的土气和尴尬。
“你觉得没可能吗?我配不上她?”
“有，有可能。配得上。”
“我看啊，是那女孩高攀。您有这么好一家店，长的又不赖，有车还有房。更何况，就凭您买的这翡翠，真没几个人配得上您!”
我的另一位员工曹阿姨一脸谄媚，胳膊拄在桌子上，两眼放光地看着我新买的翡翠，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说得我心里十分满意。
“小袁，把她给我服务好了，最好能要个联系方式。”我说。
“嗯，好的，好的，老板。”
2
“啊!”
一声尖叫，紧接着是什么东西破碎的锐利清响，还有水流拍击声，不断道歉的人声，不知所措的呜咽声。
我感到大事不好，急忙从后厨赶出来，果然看到了一片狼藉。
地上满是流动的水和一块一块的玻璃碎片，原本鲜艳的花躺在地板上，花瓣残落，它们曾经的优雅矜持，现在都摔得稀烂，成了不值一提的垃圾。
“你怎么回事，你看把我的花弄成什么样了!”
女孩埋怨着，声音带了哭腔。她看到我走到了柜台前，也忙跑过来。
“老板，这怎么办啊?这花我好不容易挑的!”
女孩没忍住，眼泪簌簌地流下来，哭得梨花带雨。
这可把我心疼坏了，但凡是个男人，就见不得这么美的女孩哭。
“好了好了，我们肯定给您照单赔偿。小袁，你过来!”
正在收拾残局的乡下小子，听到我在叫他，忙不迭地跑向我。
“好好给人家姑娘道歉，一会去买束一模一样的花赔给人家!”
“好的，老板，好的。姑娘，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想擦擦桌子。我这就去给你买花。”
“算了，算了，”女孩强忍着悲伤，抹干眼泪，语气稍稍平复，“你买不到一样的，回头我自己再买好了。你没受伤吧?”
“啊，没有没有。”小袁感激涕零，他一定觉得幸运，遇到了这么善良的客人。这女孩真是不错。
“以后再来我这儿，都给你免单。”我朝女孩这样保证。
3
发生这种失误，扣光小袁的工钱是肯定的，他倒也没有怨言。
“看到了吗，人家女孩没有找你的麻烦，还问你有没有伤到，这就是教养，懂吗?”
我痛痛快快地把小袁训戒一顿，这个城市接纳了他，又有我来教育他，世界就是如此包容。
小袁点头哈腰，明显受益于我的指点，工作得更卖力了。
天色渐晚，店里的灯一盏盏熄灭，最后一点光亮刚刚消失，却忽然又着了起来。
“我的翡翠呢?”我大喊一声，“我放在柜台的翡翠呢?”
小袁和曹阿姨都围了过来，“怎么了，老板?”
“我忙了一天没注意，翡翠一直放在柜台，怎么突然没了?”我质问两个员工。
“不知道哇，谁也没看见，是不是掉哪儿了，快找找。”曹阿姨招呼小袁，在店里四处翻挪。
我坐在柜台前，看着他们瞎忙活，肯定找不到的，我心里有数。
“行了，行了，”我把折腾了半天的两个员工叫过来，“我知道怎么回事。”
“啊，怎么回事呀，老板?”小袁说道。
“你还有脸问我?”我大声呵斥，“小袁，我平时待你不错，你不能因为犯错被扣工资，就偷我的东西啊!”
小袁五官都皱在一起，着急想要辩解，却居然又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没，老板，我不是...”
“那翡翠我好不容易挑的，你要么把它还回来，要么滚出我的店，再也别回来。”
小袁还是支支吾吾，双手扯着衣角，一脸的有苦说不出。
“行，行，滚吧，滚!”我提高了几个分贝的声音，小袁明显被我吓到，灰溜溜地走了。
4
我舒舒坦坦地又度过一周，曹阿姨也常讨我欢心。今天原本是个好日子，谁知店门打开，小袁居然走了进来。
“老板，之前那翡翠真不是我偷的，是那个抱着鲜花来店里的女孩顺走的。我昨天看见，她就戴着您那块翡翠大摇大摆地去逛街。”
小袁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也不知道来的路上自己练习了多久。
我站起来，走近小袁，抬手给了他一巴掌，声音响亮。
“你偷就偷了，还诬赖别人。滚，再也别来我店里。”
小袁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跑了出去。
是夜，那鲜花女孩终于敲开了我的店门，我已经等她很久。
这次她没有捧着花，优雅的天鹅颈上戴着我那块流光溢彩的翡翠玉石。
女孩眼神迷离，情思涣散，身体和精神已不受控制，或者说只受那翡翠控制。
她走到我的面前，我为女孩别上一朵塑料假花，真可爱，不是吗?
她就像我店里的假花，有美好的外表甚至内在，可惜都是假的，是精妙的伪装，她掩饰不住内心的腐烂和虚荣，最终行了盗窃之事。
女孩走进我的房间，身体逐渐僵硬，最后变成了项戴翡翠的假人，变成了我的艺术收藏。
至于翡翠，那倒没关系，再给家里的老婆买块一样的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