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论墨子哲学思想的当代价值
近日翻阅墨子一书，突然发现以往对墨子哲学思想当代价值的探讨，多集中于其核心主张（如兼爱、非攻、节用）在解决具体问题（如战争、浪费、不公）上的“工具性价值”。这是一种“古为今用”的横向借鉴，作为一种独特的世界观、方法论和价值体系，如何为陷入现代性困境的全球社会提供一种范式性的启示和替代性选择。这涉及到对墨子思想哲学内核的重新发现与当代重构。
一、 从具体主张到核心哲学范式
墨子哲学思想并非零散的道德格言，而是建立在一套严谨的哲学基石之上。其当代价值体现在将其核心范式如何提炼出来。
1. “兼爱”作为一种“关系本位”的伦理学范式
“兼爱”不仅是“博爱”，更是一种强伦理学主张。它基于功利主义的逻辑起点——“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论证了无差别的爱是实现整体利益最大化的唯一理性选择。这挑战了以血缘、地域、民族为边界的“差序之爱”和西方基于个体权利的伦理学的局限性。
在当代，这可以发展为一种 “关系性存在”的伦理学。它回应了全球化时代“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伦理基础问题：个体的福祉与安全日益依赖于他者和全球系统的稳定。墨子的“兼爱”范式强调，伦理的出发点不应仅仅是原子化的个体，更是个体与他人、与世界的不可分割的相互关系。这为超越个人主义与集体主义的二元对立，构建基于相互依存的新型全球伦理提供了深邃的东方智慧。
2. “非攻”作为一种“积极和平”的秩序范式
“非攻”不等于消极的“不战”，而是包含 “诛”无道、积极防御（“备城门”） 的能动性正义观。它追求的是一种基于普遍安全和互利（“交相利”）的积极和平，而非霸权压制下的脆弱和平。
它超越了西方国际关系理论中“现实主义”（强调权力）与“理想主义”（强调规范）的经典对立。墨子范式提出，和平的秩序必须建立在 “互利”的物质基础和“互爱”的道德共识 之上。这为批判新冷战思维、单边主义，以及构建一种去中心化、网络化、合作共赢的全球安全治理体系 提供了理论资源。它指向的是一种“共同安全”而非“绝对安全”的秩序观。
3. “节用”、“节葬”作为一种“生态理性”的文明范式
墨子的“节用”思想源于对资源有限性和人类需求正当性的清醒认知。它反对的是为地位和符号意义而进行的“炫耀性消费”，而非满足基本生存与发展需求的消费。这是一种早期的、深刻的可持续性思想。
在生态危机深重的今天，墨子哲学思想可提升为一种批判和超越现代消费主义文明的哲学武器。它直指现代性危机的核心——无限增长与有限资源的根本矛盾。墨子范式倡导一种以实用价值和非物质福祉（如和谐、互助）为核心的“简朴而丰盈”的生活方式，这为反思GDP至上主义、探索“ degrowth”（去增长）或“稳态经济”等后现代文明模式，提供了古老的生态理性支持。
二、 与当代前沿理论的对话与互释
墨子哲学思想可以与当代最前沿的理论思潮进行深度对话，从而拓展其解释力和影响力。
1. 与“有效利他主义”的对话
墨子的“兼相爱、交相利”与西方新兴的“有效利他主义”有高度契合之处。二者都强调理性的、追求效用最大化的利他行为。但墨子思想可以深化EA运动：EA更侧重于计算和策略，而墨子提供了更坚实的哲学本体论（“天志”，即某种客观的、利他的宇宙法则）和情感基础（“爱人若爱其身”），有助于弥补EA可能存在的“情感冷漠”质疑。
2. 与“科技伦理”和“责任伦理”的对话
墨子学派是古代罕见的将高超技术与强烈伦理关怀相结合的团体。这与汉斯·乔纳斯提出的“责任伦理”（强调对未来和自然负责）高度相关。墨子思想可以拓展为：科技的发展必须内嵌“兼爱”的伦理导向，技术的最高目的应是“兴天下之利”，而非无限追求资本增值或权力扩张。这对人工智能、基因编辑等技术的伦理规约具有前瞻性指导意义。
3. 与“社群主义”对自由主义的批判相呼应
墨子强调“尚同”（形成共识）、社会和谐与共同利益，这与西方社群主义对原子化个人主义的批判有共鸣之处。但墨子又不同于基于传统和特殊性的社群主义，它的“兼爱”具有普世主义面向。这为思考如何在保持文化多样性的同时，构建具有凝聚力的全球社群（全球治理）提供了独特的思路。
三、 核心启示与未来方向
墨子哲学思想的当代价值彰显，几点核心启示：
一种整体性的世界观：强调万物互联，个体福祉与整体福祉不可分割。
一种实用理性的方法论：强调实践、效果和逻辑验证（“三表法”），反对空谈和虚文。
一种强伦理性的价值取向：将“利他”与“互利”作为社会运行的基石，挑战了“理性经济人”的假设。
未来发展方向的几点建议：
1. 系统化：将墨子的分散主张构建成更严密的、可与现代哲学社会科学对话的理论体系。
2. 现代化：用现代语言和案例重新诠释墨子思想，使其更易于被当代人理解和接受。
3. 实践化：探索墨子思想在企业伦理、社区治理、国际交往、教育体系等具体领域的实践模型。
因此，墨子哲学思想作为中国古代哲学的重要流派，其核心主张如“兼爱”、“非攻”、“节用”等，在当今世界依然具有深刻的现实意义和积极的借鉴价值。墨子哲学思想不仅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也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促进世界和平与发展提供了东方智慧。
总结
总结而墨言， 墨子哲学思想以其超越时代的深刻洞见和普世关怀，在当今世界依然闪耀着智慧的光芒。它不仅是中国人民的精神财富，也是全人类共同的思想瑰宝。深入挖掘和弘扬墨子思想的当代价值，对于推动世界和平与发展、促进不同文明交流互鉴、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具有重要而深远的意义。我们应在新的时代条件下，推动墨子哲学思想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让其更好地为人类社会的进步贡献力量。所以，将墨子哲学思想从一座古老的“思想博物馆”中请出来，激活其内在的、具有永恒活力的哲学基因。它不再仅仅是解决具体问题的“工具箱”，更是照亮人类文明未来发展道路的一种重要的“思想光源”。
作者:陈思桦，中原智库主任，河南中原文化创意研究院院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