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时,眼前景象便是如此:7号床的小李呼吸不再紊乱无章,起伏的胸腔却随同痛苦的眉角纹丝不动;心电监测仪上那根如同死亡判定书的绿线在波动中途停止,但幸亏没有归于直线。四周阒无人声,熟悉的消毒水味道依旧,却徒增恐惧不安。床边的几位护士在半空僵硬着手臂,虽看不清具体面孔,但那几双眼睛无不传达出急迫的信息。隔离室玻璃门外的那盏晦明变化的灯,停留在最亮的那一刻。是的,世界静止了。
我来自A城第一人民医院,呼吸内科,是斯克病毒感染者——7号床主人小李的主治医师。记忆在为病情加重的小李实施治疗时便戛然而止。
10348年,斯克病毒的突然爆发,世界一瞬间如同被装上了14个气缸的发动机,日夜奔驰不息。而我们医生这一行便在年初毅然与家人告别,奔赴战场。算算来已经5个月没和家里的小女儿见面了。而3日未眠的小李,在放下仪器后不久,便被诊断出感染斯克病毒。
回到现实,依旧是静止的明灯,停滞的心率机。耳边只有证明着我尚还存在的心跳声。尝试着接受着荒诞,诡异的现实。承认眼前的世界只能活在后现代主义荒诞派的笔下。那我也必须有所作为来应随这静寂世界。我的大脑开始慢慢启动,运转。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成为当下主要问题。
思绪被眼前的蓝白床单及病人淡灰面色提醒,我是因为被小李因病情加重的消息通知而来。掉落插头的呼吸机连同弯曲的电线在一旁等待被操作,只记得当我赶到病房时,病人已无法正常自主呼吸,从事呼吸内科行业的我明知,那种感觉如同肺内塞满了飞扬的绒毛,呼吸道连同嗓子被异物塞得满满当当,那种感觉是有多痛苦,一般人无法理解也不想理解。打起精神,我快速操作有创呼吸机,熟练进行气管插管,接通电源,调试按钮,等待机器运作。须臾,机器未做任何响应。
我忘了,世界是静寂的。
我自嘲且无力地站在床边,凝视小李并未舒展的眉头,颓然,无措感油然而生。不愿呆滞过久,我继续操作着可被我运用的资源,将一瓶瓶吊水挂稳在钩子上,调试点滴速率,为病人加强静脉营养。意料之中,瓶内的营养液一滴也未顺着细管滑落下来,一度让我质疑万有引力的存在。依旧穿着隔离服,戴着隔离面罩的我,现在,孓孓一人。周围淡去了往日争分夺秒的紧迫,失去了并肩抗战的同事。未来世界是否会,何时会重归于紧迫,不得而知。但我只知,现在的我面对眼前无力可支,世界如何重新运转,我束手无策。
毫不夸张,人存活于社会中,与身边的人相呴相济。如果当你开始设想脱离社会孤立生活,那么,最好终结这种想法吧,因为你会发现你会失去许多行为能力。社会如同一个巨型蚁穴,分工明确,成员相互联系与帮助。
而我作为一名医生,妄想凭一己之力为抑制斯克病毒做些什么,实属不易。战胜斯克病毒这个目标,绝非以个人单薄之力,亦或是一个医疗团队日夜不眠可以达成的,需要整个社会甚至整个世界的各个成员尽其所能,齐心合力,缺一不可。世界如飞速奔驰的四驱车,无论是身为观众还是选手,都是这场赛事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你我无法置身事外。病毒便是加强你我联系的烦心例子,联系过后,只需朝着目标奋力拼搏就好了。
若你要问我,这荒诞奇异故事结局如何,我会告诉你没有意料之中的英雄救世的桥段,无力终究无力,但幸运的是,现实中,世界不会停止运行,静寂世界只是一场梦。所以,久梦初醒后,又是继续拼搏之日。顽抗病毒,终会消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