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找份工作我容易吗
文 | 酉酉
女硕士找工作的过程,概括起来就是那本书——《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打击呀,打击呀,以及更多的打击呀!
投了不下二十份简历,全军覆没。
一个本科时的姐们说,二十份算啥,当年她二百份都不止。区区二十份就喊着找不着工作,首先应该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太懒了。
姐们呀,我倒是想投他两百份,要是可以,我恨不得投他两千两万份。问题是,现在的高校,有几所愿意招聘硕士生?自从找工作以来,我知道了好多以前从没听说过的学校。可不管档次高低,招聘简章第一句话就把我扫出门了。
简章说,应聘人员必须具有博士或以上学历。
拜托,博士以上还有啥学历。博士后不是学历教育好不好。
姐们说,那你就再接再厉,念个博士呗。反正你是咱们班唯一一个跨专业考研并且考上的,智商想必不会低,再念个博士也没多难。
快饶了我吧,硕士已经把我整得快疯了。我那些个博士师兄师姐,一个个跟灵魂出窍似的,见天神游。博士自杀的新闻也不罕见,我还年轻,热爱生活,我可不想自我毁灭。
而且,你们本科毕业就上班的,现在工作有了,房子有了,对象有了,甚至娃都有了。我多念了三年书,房子没有,工作没有——更不要说娃,连娃他爹都还没影儿。可见多念书根本是亏本买卖,已经亏了三年,莫非我还傻不拉几继续亏下去?
那我真是念书念成脑残了。
姐们又说,高校进不去,社会上的培训班总没问题吧。毕竟是北京语言大学的高材生,还出国当过孔子学院志愿者,现在北京上海有不少对外汉语培训班,北语是对外汉语界的扛把子,你在他们眼里肯定是香饽饽。
这话不假,我确实打过类似的主意。现在网上电视上,有关孔子学院和汉语热的消息一波一波,到处都在说全世界学中文的人数增加了多少,哪个国家从小学开始增加中文课程,哪个国家对外汉语师资严重短缺,搞得好像全中国十三亿人,连婴儿都送出去当老师还不够数似的。
可是可是,那TM都是忽悠呀!
我不是说,那些消息都是假的。实际上,中文这些年,在全世界的热度的确越来越高,学中文的老外也的确越来越多。但是呢,跟学英语的中国人比起来,那还是差不少的。现在北上广的私人培训班是有一些,他们也挺愿意要我,但是最关键的工资呢?
北京,给五千。广州高点,给五千五。上海是最高的,也才六千。
以上数字,均不包括五险一金。也没有任何其他补助。
由于工作需要,周六日和法定假日不能休息。实际上,私人培训班,周六日、法定假日都是最忙的时候。
六千块啊,在魔都,刨去房租车费,恐怕连自己都养不活,时不时还得靠爹妈救济。我费了三年,拿个北语的硕士学位,顶啥用?
还有拿出国挣钱诱惑我的,去新加坡,华语学校,当幼儿教师,一个月一千七新币。食宿自理。
我算了算,一千七新币,合人民币八千出头。听着不错是不是?可新加坡吃住都贵,一千七还不如当地服务员的薪水。再加上幼儿汉语,不就是个廉价中文保姆吗?
老娘才不上你的当。
万幸的是,就在我几乎绝望到要啃老的边缘,意外收到一封邮件:
冯雪野同志,您好,感谢您关注我院2017年教师招聘。我院计划于六月十二日(星期一)下午两点半进行试讲,请您携带相关资料,准时参加。
感觉中了五百万。欧元。
好开心呀好开心呀!
就是,都什么年代了,还用同志做称呼。
看在你邀请我试讲的份上,原谅你了。
试讲前一天,我就坐上了高铁。提前踩踩点,做足功课。面试机会得来不易,必须保证万无一失。
为这次试讲,我特意换上了新套装和新皮鞋。皮鞋好看是好看,磨脚磨得钻心。国际教育学院,也就是我应聘的学院在六层,爬楼爬到脚废掉。就这,一会儿站上讲台,我还得摆出迷人的微笑,展示最好的一面。
最好的一面都是沾着血的。不信,我把脚后跟的创可贴撕下来给你看。
一个年轻姑娘把我领进等候室,说我是第一个。哦耶,看我多积极。
四下打量了一圈,装修得不错,看来学院不差钱。
爬楼半天口渴了。等候室里有饮水机,旁边就是纸杯子。自己动手吧。
刚接上水,还没满呢,年轻姑娘又领进来一个人。我一看,气就上来了。手一歪,滚烫的热水淋在手上。
我猛地甩掉纸杯,不顾形象地大叫起来。
年轻姑娘和新来的赶紧过来查看,新来的反应快,从桌上找了杯凉水,哗啦倒在我手上。他倒得过于猛烈,把我的套装都溅湿了。
这家伙,肯定是故意的!
偏偏我还不能发火,毕竟人家是帮我呀。
“烫着没?疼不疼?”年轻姑娘问我。
“没事没事,不疼,只淋了一点点。”我赶紧道歉,说到底是自己不小心,给人地板上弄湿了。
狼狈不堪的我,去卫生间拎来拖把。新来的那位接过拖把,帮我拖干净。又看了看我的手,说:“还好,水估计没烧开,烫得不厉害。”
装什么好人,烫你手上试试。
我对他一点好印象也没有。准确地说,心里充满了愤怒。
并不是因为他是我的竞争对手,如果是势均力敌的对手,我会尊重的。问题是,我俩的竞争根本不是公平的竞争。
为什么呢?
因为这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性。看样子,应该是博士。
看到他的那一刻,我恍然大悟,原来这次通知我过来,意图招聘是假,骗人充数是真。一般学校在招聘时,要求必须差额面试,比如要录取一个人,就得让两个人来面试。另一个是充数作配头的。
那个配头,摆明了就是我。
不信?好,我问你。假如你是院长,我们俩你选谁。一个是女的,硕士。一个是男的,博士。
靠!靠靠靠!亏得我还提前一天来,亏得我还谨慎地先踩点。早知道是来凑数的,我费那么大劲儿干吗?车费住宿费谁给我报销?浪费钱浪费生命浪费感情啊!
傻了吧,被人当道具了,白兴奋一场。
坐定后,我越想越气,就斜着眼瞄他,估计眼珠子都要斜出去了。他大约也感觉到了我的非善意,讪笑着偏过头去,目光躲躲藏藏。
一看就是心里有鬼。心虚!
斜了他一会儿,我问:“你是哪个学校的?”
“复旦。”
复旦?骗人吧。复旦的学生干吗跑这里来。
“我是山东人,别的地方呆不惯,还是想回山东。”
彻底完了。刚才我还抱有一线希望,如果他是个末流二本的博士,我说不定还能争一争。可现在,人家是复旦的,985,双一流。北语在对外汉语界再怎么牛,也不是985,连211都不是。我拿什么和人争。
怎么这么没出息呀,一个大男人,四海为家不是很好吗?何必非要跟我一个弱女子抢工作?
哦,明白了。是不是本事不够大,上海站不住,退而求其次回济南?
突然之间,恶意陡生。现在面试还没开始,不如干脆,我就一走了之。反正学院是不会要我的,不如让你们面试也弄不成。
那人看我提包起身,仿佛猜透了我的心思,说:“我不是来应聘教师岗的。”
不应聘?那你来干啥?
“不对,我是来应聘的,不过和你不一样。他们今年有两个名额,一个业务教师,一个副院长,我是来应聘副院长的。”
啊!!!
干脆砸了窗户跳楼吧。
这真是尴了尬了。尴尬到姥姥家了。
首先,他准确地读出了我的小心思。
其次,人家跟我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最后,如果我俩都被录取,他将是我的顶头上司。
还没开始上班,就跟领导弄了这么一出,以后还怎么共事?
又偷偷看了他几眼,难以置信。副院长要求必须至少是副教授,这人比我大不了几岁,怎么可能评上副教授?
我大概是太不会装相了,那人又看穿了我的心思。
“我就是运气比较好。博三的时候,申请到了一个国家项目,结题发了几篇论文,获了个奖,就破格评上了。”
得了得了,看把你能的。知道你牛行了吧。
方才的年轻姑娘推门进来,通知面试开始。等候室里的小插曲,她完全不知情。
阿弥陀佛,保佑她永远不知情。
试讲开始,底下黑压压坐着一屋子。只给我十五分钟。
准备的内容是“复合趋向补语”,比如“进来”、“出去”、“出来”、“进去”。复合趋向补语很讨巧,它属于重难点,但这几个例子不难讲。我站到教室内外,示范几次就清楚了。
下面的老师们似乎比较满意。
试讲刚结束,一个戴眼镜的中年女人冷不丁地问:“我们可以说‘在黑板上写字’,也可以说‘在食堂里吃饭’。但为什么'把字写在黑板上'这句话可以接受,'把饭吃在食堂里'却不能接受?”
糟糕,遇上砸场子的了。这两个句子看似简单,本质上是把字句的深层格式转换,写篇论文都不容易说清,何况我现在三言两语。
眼珠一转,计上心头。“把字句是汉语里一类特殊结构,SVO结构的句子虽然可以根据一定规则变成把字句,但转换过程中,不仅要考虑形式搭配,还需要考虑语义关系,也就是表层结构和深层结构的双重制约。把字句的成立不仅涉及动词的性质,还涉及动词前后的附加成分和介词结构。我可以举例解释,不过时间比较久,可能......”
一位头头模样的人立刻打断我:“能点出表层结构和深层结构就可以了。先这样吧。”
我暗暗松了口气,看样子场子圆回来了。
本来,论讲课,我是不担心的。只是之前那些学校,连站上讲台的机会都不给我。
走出教室,刚才那位从走廊另一头走来。满面春光,看来结果也不错。
犹豫了一下,还是主动微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这人以后可是领导呀,无论如何也要搞好关系。
不过,也别高兴得太早。虽然刚才课讲得不错,但还没收到准确答复,只让我回去等通知。要不要我,还两说呢。
“没问题,你肯定能录取的。”那人说。
你咋知道?你和我一样是来面试的,装什么自来熟。莫非这么快就轮到你拍板了?
不过嘴上还是得学乖一点。“谢谢,借您吉言啦。再见。”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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