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一位医生,已经退休的老医生,从他十七八岁行医至今已有半个世纪。
从医术手段来看,父亲在我们那个小镇上绝对算得上一流的医生。一辈子治病无数,救人无数,老百姓亲切的称他为乡村圣医;从自身经历来说,父亲在二十几岁时身患绝症,上海、南京的大医院都说此病无解,只能回家准备后事。医家有句俗语叫“医不自医”,在极度无望的情况下,父亲选择自医,可他自己开出的中医药方药店都不肯卖,说开方的人胆大出奇,超出常规。就这样父亲孤身一人用超常规的手段,惊人的毅力和大病大灾恶斗四年,奇迹出现了,父亲站起来了,居然完全康复,一时成为乡间传奇;从医界名声来讲,父亲闻名乡里,在附近几个乡镇家喻户晓,妇孺皆知,说他是小镇名医绝不为过。
在我从小的记忆里,改革开放如火如荼的八九十年代,私人诊所如雨后春笋般的到处都是,乡镇二三流都称不上的那些医生纷纷挂牌营生,却成了农村先富起来的那部分人。在亲戚朋友,病人家属的多次劝说下,父亲终于同意本就是乡村医生的母亲开个诊所,他自己白天在镇医院上班,其它时间用在家里的诊所上。从此,我们家天天是门庭若市,人满为患。有定点医治的,有慕名而来的,扶老携幼,络绎不绝。有的时候到我们家看病的人比镇医院里还要多,有人猜测我们家一定是我们镇上的首富。可是,我感觉不出来我们家有钱。我常常问母亲,我们家真的是街上最有钱的吗?母亲说,我们家经济条件在镇上只能算中等,别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们家诊所从来没有哪怕贵一点点的药,病家需要花钱,你父亲尽量让他们少花钱;病家需要少花钱,你父亲尽量让他们不花钱;遇到特别困难的,你父亲常常不收钱;我不禁叹息,叹父亲有技无术,有名无利,太没有经济头脑了。母亲不同意我的说法,她说,你父亲年轻时死里逃生,所以他今生的愿望就是更多的救死扶伤,你父亲的做法就是他最可贵的地方。等你长大了而且还要等到真正成熟的时候,你才能感悟到有两个字就是他平凡的人一生所追求的伟大人格,那就是医德。
我渐渐地长大,离开了家乡,来到大城市。在我创业急需要资金的时候,我常常抱怨父亲那么好的医术怎么就不给我积攒些原始积累呢。可在我生细许小毛病在大医院动辄就需要几百上千的时候,我清楚的记得同样的症状,父亲只需要几块钱就能治好。有一次,我重度感冒,高烧不退,在市某家大医院被告知情况非常严重,要先交三千元住院一个星期,我第一次打电话向父亲求救。父母亲风尘仆仆的来了,并且带来了一包药。又是打吊针,又是吃药片,三天后我药到病除。我问父母亲花了多少钱,父亲说,一百块不到;母亲说,在外地打工的人稍微重一点的病赶快坐车回家找你爸,连看病带车费也不过是大医院的零头。
我眼睛湿润,不禁动容。小时候父亲常给我讲世界上只有三种人是真心的,那就是:“父母对儿女是真心,医生对病人是真心的,老师对学生是真心的”。可是在这个金钱至上的社会,物欲横流的时代,除了父母对儿女是真心的这一条之外,另外两条还有人信吗?特别是当医生没有医德的时候,这个社会还有人情味吗?人命关天的事情能开得起玩笑吗?有识之士疾呼,在改革开放取得巨大成功的同时,医疗改革是最大的失败,医院成为赢利的场所,医生成为赚钱的工具,药品成为商品,普通老百姓怎么办?
此时此刻,我真的感到父亲作为平凡人的伟大之处,他是一个有良知的医生,他的医德令人尊敬,我为我有这样的父亲感到骄傲和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