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的繁琐使人郁闷,却也帮助渐渐摸清自身的秉性,选择抑或所弃,唯有与自己相符才日日熔铸真实的自我。又前几日看了沈念的《原来你也在这里》,书里对张爱玲的一生有更为慈悲、真实的回顾。我喜欢这样的文字,细润、贴切、温柔,又不失实感。更喜爱着这样的张爱玲,她的一生都在完完全全地刻画自己:骄傲、孤僻、才情、抑或是为了爱情低到尘埃里……可,这一切都是真正的她啊。
她的选择,几乎不为外界所动。无论是显赫的家室带来的孤傲,还是身体里传承的贵族血脉,张爱玲仍旧要做一个坚持的自我。对待威盛的祖上她只是说:“我没赶上看见他们,所以跟他们的关系仅只是属于彼此……他们静静地躺在我的血液里,等我死的时候再死一次。我爱他们。”她静静地接受家族的历史却也反抗着命运的漩涡,从与继母的不友好相处到被父亲毒打终于逃出张家公馆——这份李鸿章留给后世的唯一资产。也是从那时起她的命运完全改写。
自小目睹父母关系的紧张、缓和与决裂,父亲张廷重骨子里的儒家道义和迂腐不堪,而母亲黄逸梵却崇尚西学、享受自由。缺少关爱的张爱玲在那座有着深厚历史气息的老房子里长大,而母亲对她进行的西式教育也逐渐内化她的性格,孤立、寂静,又因为本身的才情生发骄傲与偏执。
而母亲的窘迫使她不得已低下头来讨要金钱,这无疑也是一种自尊的伤害,也是在与母亲相处的时间里,她认识到金钱与物质的重要性。她本是深院里的闺秀,却要从此踏上独自面对凄凉人世的道路。
19岁的年纪,芳华正茂,张爱玲本是要去英国留学,却因战事连连后转入香港求学。但正是这座城市的繁华惊艳了张爱玲,而同样张爱玲也在那座城市里度过了内心最宁静的岁月。
如果说家庭的温暖给予张爱玲较少的体贴,幸而在香港求学的三年里,她遇见了明媚的女子,也是她唯一愿意打开心门的人。她给好友取名为炎婴并且常常这样叫她。对家庭不奢求过多的期待,与父亲早已决裂、况且母亲的爱也转移了对象,那颗青春期仍旧期待有所爱的心却因了好友的陪伴而日渐被灌注温润。
在短暂又漫长的一辈子里几人能否认友情的力量呢?亲情是骨子里血脉传承下来的,无法选择也不能抹去,而友情却像是植物后续生长的养分,给予更多的是相互扶持和历久弥新。
生性孤独的张爱玲凭借着自身的才情在后续学习的约圣翰大学毕业后一举成名,虽然她的文采早在中学就获得赏识。她开始将写作当成人生的职业道路,从为《二十世纪》写洋文到进军当时影响力最为广泛的《杂志》,仅仅用了两年时间。写小说、发表散文,一时震惊上海文坛,正称了自己说的那句惊世名言“出名要趁早呀,来得太晚,快乐也不那么痛快”。可见,她内心爽朗而硬挺。
然而,坚挺、硬朗朗的她在遇到自己喜欢的人时却也低到了尘埃里,还为那份情在心里开出了花。胡兰成的浓情密语带来了短暂安慰和无所依伴的情感寄托,她爱他,用尽了此生全部的力气和尊严。他的背叛和来时的靠近一样迅猛,她却要真正从一个初尝爱恋幸福的女孩变为一个对待世事淡然的女子。情缘终了,而她“将只是萎谢了”,她的爱,她的才华。
常人多慨叹张爱玲去世时的凄凉与孤独,我却与作家沈念抱着一样的慈悲。“然而,晚年欢快又该是怎样的呢?莫非只是儿孙绕膝,共享天伦?或者老来相伴,相濡以沫?这自然是美好的愿景,但谁能说,这便是欢快的唯一?为此,张爱玲为何不能独自行走于世?即便她终日只与自己惺惺相惜,又如何不能将自己的生活装扮得充盈有力?”
1955年,张爱玲离港赴美,从经历异乡的漂泊无依到与作家赖雅成婚。她也曾经拥有短暂幸福的家庭生活,心上有牵挂的人和想要的平静日子。纵使在丈夫去世后开始离群索居,与世格格不入,却也只是她性子如此,她还是那么不善交际也不愿卸下孤僻的盔甲。然,她就是那般的女子,遵照着内心过活。
如果说她的深入简出、离群索居是凄清孤寂,我却要佩服着这份独行以及那份孤独里的坚忍,不为取悦时光只为与性情合一。张爱玲毫不犹豫地在尘世里完成自我,以自己的方式锻造传奇,正如她笔下淬炼的一位位寻常又独特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