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黎
00
“我们结婚吧！”
“不可以。”
“为什么？”
“我不想让你独守空房。”
“你知道，我不比你轻松啊！”
“那么，好。”
♀·01
电话铃又响了。
小蕊关掉水龙头，又紧忙在围裙上胡乱把手一擦，忙不迭跑到客厅里抓起唱着high歌的手机：“今天回来吗？”
“今天，嗯……刚才收了一个……”
“别说了，加油干，祝你好运！”
电话挂断，小蕊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她就知道！这个点儿打电话回来准没好事。
厨房里的菜还没洗好，半路买的烧鸡还在冒着热气，冰箱里镇着木栀最喜欢的rio，电饭煲里闷着足够两人吃的红豆饭。
央一放着小孩子才喜欢的第一动画乐园。小蕊顺手拿过空调遥控器，把温度调成28℃，又拽过一条毛毯，偎在沙发里睡了。
现在是17:30，还不是睡觉的年纪，但是小蕊就是想现在就睡下，权当是对自己的放纵吧。
♂·02
手术室里的男男女女把自己包成了一只只粽子。他们看着面前这位侧躺着的、被钢筋贯穿的伤者，面露凝重。
伤者是个女人，鞋面上破了个洞，一截灰突突的趾甲顺洞口向外张望着似乎要替主人看看这个她不曾留意过的地方。头上的钢盔已经不知道甩到什么地方去了，但从粘着的头发上不难看出被钢盔压过的印儿。脸上手上都是擦伤，看上去十分可怖，但这些比起胸前这跟不速之客还是太小儿科了。
那根钢筋带着螺纹和倒刺，从前胸斜斜刺入，恰到好处地避开了肺脏，然后骄傲地从后背穿出来。血液已经把贴身衣物和染成红色，而最外面那件工作服更是说不出是什么颜色，一片片的又黑又紫。
“怎么办，找破拆的人把钢筋弄出来？”
“不可以。”说话的男医生指了指显示器，“从这个位置看再偏两厘米就会刺破肺。叫骨科和牙科过来吧。”
不多时，一波拿着“刑具”的人便大踏步地走进来，连招呼都来不及打就和那个医生聊起了怎么处理这个大麻烦。而其他人则有条不紊地为其配血、消炎、清创、补液，麻醉师则紧紧盯着监视器，每一个数值的变化对他来说都是挑战。
电子时钟显示：现在是北京时间17:30分。
♀·03
电话铃再次响了。
小蕊蹬开毯子，抓起茶几上的手机一脸烦躁地喂了一声，却听到对面传来特别嘈杂的声音。
“蕊姐快回来，306江礼难产家属死活不同意剖腹……”紧接着电话里啪得一声，然后就是嘟嘟嘟嘟的声音。
小蕊腾地一声从沙发上坐起来，三步跑到门口，把手机扔到包里拎起白服抓起钥匙再蹬上一双瓢鞋，也不顾乱糟糟的头发和正开着的电视，砰的一声把门打开又啪得一下带上。人，已经哒哒哒跑下了楼梯。
此时的央一画面上出现一个带轨道的地球，庄重而恢宏的片头响起，女主播一身正装齐耳短发出现在电视机前微笑着和全国人民问好，“欢迎收看晚间新闻！”
屏幕的右上角显示，22:00。
小蕊踏进产房是十分钟后的事儿了，产妇江礼的血压眼看就要维持不住了而孩子的头还没露出来半分。额头汗如雨注，下体血流成河，产房外江礼的丈夫和婆婆依旧坚持顺产，就是不签字。
“现在不单是产妇很危险，再不剖腹连保不住了！剖腹产不会对胎儿有什么影响的，要是再不剖就算生下来也可能因为长时间缺氧而留下后遗症啊！”
“我不管后不后钱不钱的，我们老赵家历来都是顺产，凭啥到她这就要挨一刀？当初就说找个老妈子在家给她生她非不听，说什么医院好，现在咋样？哼！”
“大姨，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人命关天啊！产妇现在是难产，不剖腹孩子出不来人也没命了啊！”
听到这里满脸胡子的男人也说话了，“你咒我媳妇死？”然后作势就要打上来。小蕊看到这一幕下了一跳，赶忙用身子挡住了那个一直苦口婆心劝家属签字的大夫，顺手把她拽进产房。
“这儿交给我，刘姐你去和家属沟通。小月你想办法找到江礼的父母，兄弟姐妹也行。薇薇你再去要六个全血过来。所有人加快速度！”
♂·04
手术室门打开，一位穿着寒酸的男人和一个小男孩从走廊的座椅上一跃而起，朝走出来的医生围了过来。
“大夫，我老婆咋样了？”
“妈妈怎么样了？”
男人不知道怎么开口。面前的男子一只腿是假的，连义肢都没有只是用木头代替；小男孩是七八岁的样子，看起来应该是个小学生。里面躺着的人一看就是从工地伤的，她应该是这一家的主要劳动力吧！这样的家庭怎么能经得起后续的治疗呢？
看到大夫欲言又止，男人的嘴唇抖了抖，“大夫，我老婆，是不是……是吗？”
“不是不是！”医生赶忙摆手，“抢救得很成功，没有伤到重要器官，您妻子运气很不错的。只不过……”
他没再往下说。职业要求他必须说出先缴费才能进行后续治疗的话，可是面对这样的家庭他知道，他们拿不出来。这时候小男孩拽了拽他的白服，“医生哥哥，妈妈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啊？这周六家长会我妈妈要陪我领三好学生的证书的！”
医生蹲下身子，摸摸小男孩的头“如果你一定要妈妈陪你上台领奖她会很累很辛苦，你看看你能不能心疼妈妈一下让她多休息几天呢？”
男孩乖乖点头，退回来拽住父亲的手。父亲看到医生吞吞吐吐的样子似乎是明白了什么，“需要多少钱啊，大夫？”
那一刻，医生看了看电子时钟，上面显示的是00:09，新的一天开始了。
♀·05
两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一前一后从走廊的尽头跑了过来。
老婆子冲到满脸胡子的男人面前，上来就是一耳光。胡子的母亲见状气不过迎头就要给老婆子一拳，恰好被老头子发现从后面拽了开，双方都没受伤。四周的人明眼看情势不对也都坐视不理。小月见情势发展不对也赶忙跑了过来，把老婆子和老头子劝到了一边。
“大姨，您女儿现在的情况很危险，要马上手术才行。您看这个子您能不能给签一下？”
“我签我签，只要能就我女儿让我们老两口干啥都行！他们老赵家这个没良心的，我们把女儿嫁过去，又是给他家干活又是给他家做饭，现在给他生孩子连命都要搭上了呀！”
小月心里已经急坏了，可老婆子还在不停地说啊说啊，根本抓不到重点。这时产房的门突然打开，小蕊摘掉口罩露出满是疲倦的脸，“孩子剖掉了，缺氧太久回不来了。大人现在没事儿，她的字签好没？”
小月又看了老婆子一眼，老头子见状从小月手里接过知情同意书，大笔一挥写上了刘大柱三个字。然后一脸诚恳地对小蕊鞠了一躬：“谢谢您大夫，谢谢您救了我们女儿！”
小蕊的闹铃在这时响了起来，她掏出手机一看，00:20。这个时间该是她起床做饭等着木栀回家的时候了，然而现在她还在值班。交代完情况又把双方家长安顿好，小蕊终于长舒了一口气。还好，都过去了。
♂·06
木栀拖着一身疲惫回到了家。家里乱糟糟一片，电视上正在放着重播的节目，厨房里的饭都只是摆在那里，门口的女士拖鞋一只在东侧一只踢到了茶几下面。他扭了扭脖子一头扎进厨房里。
把烧鸡掰开又把菜洗了切好，不多时厨房就飘出了饭菜的香味儿。待到一桌子饭都做好，他掏出手机播出一段号码。
“小蕊，回家吃饭吗？”
“我……我可能回不去了，今天是白班。”
“那，别买泡面了，吃便当吧。”
“恩。”小蕊停了停，说，“晚上那个怎么样了？”
“救回来了，家里没钱治，又雇车拉走了。男人残疾孩子还小，工地给了他们十二万，就把人拉走了。你呢？”
“我这，挺好的。那……你今天回家吗？”
“今天值大夜，别等我吃晚饭了。还有，三周年快乐！”
“三周年快乐！”
灵感来源：双医家庭的不易也许只有他们自己才明白。冷掉的饭菜、无人的空房、在急救室度过的新婚纪念日……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加班、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叫回去处理情况、不知道什么时候遇到不讲理的家属，甚至明明狠狠努力过却也还要接受让人的悲伤的结局。他们辜负了家人，却为千万人托起了生命的希望。
谢谢你，为这个美好的世界“守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