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一篇单纯赞叹母亲,宣扬母爱的文章,但是写出来至少对两个人有意义。相信大家都听过水仙花的由来吧,这是我听过的印象最深刻的一个版本:水仙的名字是源于河神Cephisus之子Narcissus,为一美少年,自然女神爱上他,但Narcissus拒绝了她,致使自然女神憔悴而死,其它自然女神为了报复,让Narcissus爱上自己水中的影子,最后也使他得不到所爱的对象憔悴而死,他死后在这个地方长出有金色花冠的水仙花。——自此之后我会用“水仙花”去比喻孤芳自赏、盲目自信、过于天真的人。
母亲已经过上几年悠哉的退休生活,她年少的时候因为是个孩子王,大家都叫她亮哥儿。在我成长的记忆中,她没什么朋友,也鲜有交际。从她的名号我猜想,亮哥儿小时候肯定有很多小伙伴,因为只要跟着她大家都不会被欺负。现如今我看着她的演出照片,想必由于广场舞的缘故,也收获了不少“老伙伴”。我最近的十年基本在外讨生活,很少回家,一年会见上两三面。亮哥儿经常催我多回家,告诉我实在扛不住就回家。但是我每次难得回一趟家,她都很少在家里露面,原因是要去参加比赛。她不仅仅参加了小城里面形形色色的广场舞比赛,还组队去过香港参加比赛。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个诈骗团伙要坑广场大妈,直到我看到她拿回来的奖杯。我说,“我也难得回来,不然你消停几天不比赛,好吗?”我总得到这样的回答,“不行的,她们几个一定要我参加,都说我跳得最好,我不参加,我们队拿不了名次。”
子女与母亲之间的关系存在简单、明确的部分,也存在复杂、混沌的部分。提到这个写作母题,并非只有“赞扬”这个词可以延伸。她是亮哥儿,她是个怎样的女人。勤劳、耐苦、节俭以及其他民间熟知的传统美德。但是这些传统美德没能让她过上好日子。传统美德没有毒,只是思想自带的正向价值与反向价值已经相抵消了。她的人生哲学就是不跟别人比,自己过自己的快活。与TVB体“做人最重要就是开心”很有异曲同工之妙,现在回想起来,她还真是一个行走的TVB体。“开心又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为什么不开心地过呢”、“你为什么要去想不开心的事情呢,不去想就好了”、“做人就是不去欺负别人,也不能被别人欺负”等等,都是我亲耳经常听到的话。至于她说的“快活”、“开心”,都是谈不上的。在这个教育环境下,我逐渐成长为一个不懂竞争、反感虚荣、漠视名利、不攀权贵的人。这样的人,读书时代,高分过一阵子,朋友也不少;后来出了社会,只是几番人事,几年浮沉,只得站在被淘汰的边缘踽踽独行。
我不清楚是否所有人提到自己的母亲,就只有“感恩”、“赞颂”的情感。我也有部分的情愫,但我还有别的。怨恨是谈不上的,我还未至于忤逆如此。就是觉得总有些问题还是值得讨论,可以商榷。我是她唯一的作品,这个作品承继了她身上大部分的优良品德,只是这个作品在商业市场上既不叫好,也不叫作,是个下等品。
而最大的问题就是,无论你混得怎么样,处于社会的上层或者是底层,你的母亲都要盲目地以你为傲。因为你很可能是她在这人世上唯一的作品。这样的盲目,可能很多子女觉得理所应当。父母为自己的子女而骄傲,儿女以自己的父母为榜样,这样的观念和说法仿佛成了像吃饭睡觉上厕所一样的自然定律。我对于这样的“盲目”,感到很无奈,很尴尬。现在,我根本没有东西可以令我的母亲为之骄傲,但是她很难接受到这个观念,一如既往地像那朵水仙花一样延续着这种盲目。也许我幼年的时候确实令她骄傲过,不过现在,我在另一个城市里面,只是一个普通的社会底层人员。“很普通”的意思是,没有很惨,也没有很励志。适逢我最近又遭遇了房东的逼迁,当她断定房东是想加房租,还在教我要具备跟别人议价的能力时,我告诉她事情的真相。房东明确不再续租,因为她的儿子准备要结婚,要把现在我正在住的某小区一房一厅,用来摆放杂物。我当时只得一个感慨,如果上一代没有本事,她的下一代就会连别人的杂物房也没得住。母亲知道这种想法之后,反应很大,又举了很多道理和例子反驳我。我发觉我确实很不应该逼她接受这么残酷的现实,毕竟根本原因在我不在她,毕竟为时已晚,只是徒增慨叹。
我妈说等她有钱,买那台会飞的车给我。我觉得她真会说笑,翻翻上面几条信息,看到一个视频,里面真的是一台号称已投产的会飞的车。一方面觉得很感动,另一方面觉得亮哥儿是真天真啊。她像朵水仙花一样,沉迷于自己水中的倒影,她认为她的家庭很美满、她的女儿很优秀、她的广场舞跳得很好。希望这朵水仙常开不败,不再是凭想象出现的美丽,我能为她添加光彩,让她的水面里闪耀着真正的光芒。
作者:cherie chik
日期:2017年4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