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霄山派五年一次试炼大会招收新徒,是百年前改定的规矩。那时灵霄派风头正胜,位列修仙门派之首。每三年招收一批内门弟子,外门弟子年年收录。是以门派壮大,实力雄厚,令人艳羡。
可人多未免事杂:同门之中派系林立,相互争夺秘法、宝器。外门仰仗门派盛威也明里暗里做下不少事。观内发现管理逐渐脱离控制,忙大大整治一番严肃门风,有座观方得以长久……至此事后,观内收徒便重精而不重多,改为五年一次试炼。且极注重同门之间的和睦,立下了同心共济天下的门训。
后来修仙界门派几经更迭,我方唱罢他登台。但有座观自舍了第一修仙门派的名号,便稳稳坐在了千年老二的位置上。任尔风云变化,我自屹然不动——这,便是灵霄山有座观。
有座观成均殿,弟子屋舍。
“你醒啦。”
耳边传来一声询问。
小满只觉得眼皮酸涩,费了好大劲才睁开。
“你终于醒了,睡了有五天。”
浑身像被车轮碾过,酸痛僵硬。小满听不清旁边的人叽叽喳喳的说了什么,半个时辰以后收拾停当的她方知晓——沈远白收她作弟子了!!!
沈远白!弟子!
“沈师叔好多年都不收徒了,这次却独独收了你,师妹怕是天资好才得沈师叔青眼。”
“你……不是沈……师尊的徒弟?”
“我刚刚同你说的你都没听啊,我是你青囊殿的岳见师姐。”岳见撇了撇嘴,拉着她脚步不停。“成均殿没得女弟子,师叔就叫我来照顾你。”
“哦……,可我没过试炼啊……”
“啊?没过?”岳见脚步猛地一顿,小满没刹住“砰”的一头撞到她背上。岳见转过身来盯着她看了一阵,也没看出个骨骼惊奇来,完全没有破格录取的可能啊!但思量沈远白的高深莫测,许是自己眼拙吧。便道:“嗨呀,沈师叔要你,自然有沈师叔的道理。”
“师叔待弟子极好,他能收你是你的福气也是运气。我这不就带你去见他嘛。”
“话说师叔以前还是我们青囊殿的人呢,嘿嘿,我都好几个月没见过沈师叔了。也算沾你的光。”她说着便拉起小满的手疾步朝前走去。
去见他,去见他,去见他……
小满人被她拉着,魂却已然神游天外。
三兜六转,两人来到了沈远白的住处。刚走到门口,就听门里出了声。
“岳师妹来了?”一个少年自屏门跨出来,走了几步,立在门口笑吟吟望着她俩。此人正是沈远白的二弟子钟良,虽不是首徒,却最得沈远白的器重。
“钟师兄。”岳见与他很是相熟,也没客套,将小满拉到身前:“喏,来给你送师妹”。
“原来是小师妹醒了。”钟良看着小满笑意更甚,“快进来吧。你也醒的巧,师尊刚回来。”
“师叔前个出门了?”
“还不是渡影城那桩子事,原是无为殿接的帖子,但今年收徒试炼的事由无为殿主承,故而分转到了这里,师尊两日前下山,今早才回。”
“渡影城的事闹了也有两个多月吧,师叔两天就解决啦!”岳见惊奇道。
“那是自然。”钟良引二人进院,语气颇为自豪。
白墙黛瓦,入门的影壁上刻着修竹、题字。绕过影壁,自外院朝里走,跨了二门便是庭院。院中植若干兰草,静谧悠然。走廊上有小童洒扫,行至正屋门前却忽听到了一点笑音,与小满、岳见这种小丫头所发出的清脆笑声不同,屋内似乎有几个女人在浅笑低吟,像是在诉说着什么闺房乐事。
小满不禁皱眉,几日前说书人唾沫横飞的样子浮上心头。她胡乱猜想的功夫,钟良已经叩门通报,推门进去。岳见瞧她杵在门口,以为她紧张。遂拉着她往里去。
笑音顿散。
屋内陈设简单清丽。入目的墙上挂着字画,窗边摆了两盆说不上名儿的花草,里屋木桌旁坐着个人,褐青色衣衫,见他们进来方放下手中的书卷。
只他一人。
钟良向前施礼:“师尊,言姑娘醒了。”
桌边的人“嗯”了一声,走了出来。小满朝来人看去,此人身修体长,一副儒生打扮。一把折扇放到桌上,沈远白于上位端坐,钟良已经斟了茶递过去。雪白的瓷盏配着青碧的茶汤很是赏心悦目。
小孩子不知收敛心思,一瞬不瞬盯着上边的瞧。男子看着有二十五、六的模样,刀眉凤目,挺鼻薄唇。但融上那温和神色、专注目光倒是冲淡了些许英挺平添几分温和。
“小满,小满,师尊问你话呢!”见她只顾盯着沈远白发愣,钟良赶忙出声提醒。“师尊问你多大了?是哪里人?”
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无礼,小满的脸染上绯色,开始磕磕巴巴的介绍自己。先前准备的话语一句没用上,小丫头说话没重点,絮絮杂杂说了很多事,说起最后还抽泣起来。
沈远白今早刚刚回山,一路风尘仆仆。现下虽面有疲色却也未出声打断她。直到小满说完了,方简言安慰了她一番,告诫她既已经上了山就忘却过往俗事,静心修炼要紧,莫要辜负了爹娘护子的恩情。
小满连声应下,被钟良带下去安置。
傍晚时分,一桶水从沈远白房中抬出去。沈远白此时正靠在床头,头发随意束在脑后。本就偏白的皮肤因为泡过热水而变得有些潮红。此时本是初春,山上更是东风料峭,可他却无端觉得有些燥热。
白日里魅惑慵懒的女声再次从屋内传出,夹杂着细碎的嘤咛。房门再次被推开,这一次笑音却未消散。
门推开了,却没人进来。
“冷。”
门“啪”的一声关住了。
……
人是进来了,走到里屋门口却又踌躇起来。
“在门口站了小半柱香,若是无事就回吧。”
终是一脚跨进了屋。
桌上的火烛亮起来。
“……远白师弟。”萧远渊低头看脚尖,他怕一抬眼就看到师弟浑身赤裸左拥右抱的场景。
沈远白撑身子坐起来,却并没有像萧远渊担心的那样,他的寝衣虽然因为睡觉有些褶皱却仍是严丝合缝得贴在他身上。他一挥手,床上的女子便消失不见,窗台上的铃兰随之轻轻摇晃。
“师弟,如此这般……”萧远渊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长久以往,对修为……有损。”
“损也不止损这一回了。掌门大半夜来我卧房,就是为了与我研讨如何增进修为?”
“……少”
“掌门慢走不送。”沈远白直直躺下。
“那明日……我再来。”
“不劳烦掌门了。我明日闭关。”
“……师弟”
并无回应。
“……师弟好生休息,我先走了。”
房门被带上,桌上的烛火灭了。
黑暗之中,沈远白睁着眼睛躺了许久。
“过往俗世,怎么能忘呢……”
天欲破晓,他翻了个身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