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锦瑟这辈子听过最刺耳的声音，是产房里婴儿监护仪突然响起的警报。那声音像把钝刀，一下下锯着她的神经。
"用力！再用力！"助产士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程锦瑟死死抓住产床两侧的扶手，指甲在塑料上刮出几道白痕。她恍惚想起上个月和徐岩逛宜家时，他摸着婴儿床的护栏说"这材质不够耐用"——现在她身下的产床扶手倒是够结实，硌得她掌心生疼。
"哇——"
婴儿的啼哭声划破空气。程锦瑟瘫在产床上，像条被浪冲上岸的鱼。汗水把她的头发粘在脸上，视线模糊间，她看见护士抱着个红彤彤的小肉团走向角落的操作台。
"3.2公斤，身长50厘米。"护士的声音机械得像在报菜名，"健康评分8.5。"
程锦瑟努力支起上半身，看见护士拿着扫码枪对准电子秤。"嘀"的一声，打印机吐出一张纸条，护士麻利地贴在保温箱上。
"程女士，请确认基因优化套餐。"护士递来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跳动着几个选项：
□ 智商增强包（+15点） ¥128,000
□ 情感稳定性模块 ¥98,000
□ 容貌优化基础版 ¥75,000
程锦瑟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她抬头望向产房门口，透过玻璃看见徐岩正在打电话，西装革履的背影挺拔得像棵松树。
"对，就跟上次那个项目一样..."徐岩的声音隐约传来，"先签补充协议..."
[三个月前·基因检测中心]
私立医院的VIP室里，遗传咨询师推来一份全彩报告。"您孩子的OXTR基因检测显示有突变风险。"他指着图表上一条红色曲线，"这个基因关联情感忠诚度和共情能力。"
徐岩立刻掏出手机，手指在计算器上飞快滑动："如果离婚，抚养费乘以0.87..."
程锦瑟盯着B超屏幕，胎儿的心脏像只挣扎的蝴蝶。墙上挂着《优生优育责任承诺书》，烫金的标题下最后一行小字写着："父母需确保子女基因竞争力不低于社会平均值。"
"其实可以后期干预。"咨询师微笑着递来另一份文件，"我们新推出的'情感补丁'服务，孕期就能开始疗程。"
徐岩接过报价单时，程锦瑟注意到他无名指上的婚戒在灯光下闪闪发亮——那是他们蜜月时在瑞士买的，内圈刻着"Forever"，现在看起来像个拙劣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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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儿重症监护室]
保温箱里的婴儿脚踝上套着两个环：一个是医院的粉色ID手环，另一个是银色金属环，闪着微弱的蓝光。
"这是民政局的婚姻质量监测器。"护士解释道，"如果父母争吵分贝超过60，会自动报警。"
程锦瑟俯身靠近保温箱，金属环突然亮起红灯，发出"滴滴"的警示音。
"哦，您的母乳检测显示皮质醇超标。"护士皱眉看着平板，"系统判定为'情感污染源'，建议改用配方奶。"
她递来一份《母婴接触免责声明》："每次哺乳前请扫码确认，并佩戴情绪稳定手环。"
程锦瑟接过文件，纸张冰凉得像太平间的停尸台。她突然想起上周参加的育儿讲座，讲师说"母亲的情绪会通过母乳毒害婴儿"——当时徐岩在备忘录里认真记下这条，还标了三个感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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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婴儿用品店]
货架上的奶粉罐花花绿绿，程锦瑟推着购物车，感觉自己像个闯入异世界的傻子。每个罐子上都印着不同版本的父母誓言："含DHA誓言颗粒"、"添加叶酸承诺因子"。
她拿起一罐仔细看，背面成分表写着：
▢ 责任感 15%
▢ 耐心 12%
▢ 永恒的爱 0.3%
"这款正在促销。"导购员突然出现，笑容甜美得像人造糖精，"买三送一，还送'完美父母'线上课程。"
收银台的AI突然播报："检测到您婚姻信用分不足，请预付三年抚养费再购买A类奶粉。"
排在后面的年轻夫妇窃窃私语，程锦瑟看见女人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肚子，往丈夫怀里缩了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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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政局档案室·深夜]
程锦瑟用徐岩的权限卡刷开了档案室的门。她必须知道，必须亲眼看看那些被锁起来的数据。
电脑屏幕的蓝光映在她脸上，像层冰冷的霜。搜索栏里输入儿子的身份证号，按下回车的瞬间，她感觉自己在签署某种魔鬼契约。
《人生预评估报告》弹出来：
- 5岁：父母离婚概率67%
- 12岁：抑郁倾向评分82
- 30岁：重复失败婚姻概率91%
程锦瑟疯了一样按下打印键，然后抓起那叠纸开始撕扯。纸屑像雪花般飘落，却在触地前诡异地悬浮，然后自动重组为新的文件。
《关于优化人类基因池的若干建议》第一页赫然写着："淘汰情感过剩个体"。
月光从铁窗照进来，地上散落的纸屑像一堆小小的、苍白的摇篮。程锦瑟跪在地上，突然听见保温箱警报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那声音和她生产时听到的一模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