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随着自小和我定了娃娃亲的男人一同来的京城,我们是发过誓的,他绝对不会丢下我的,你别动我,你别,,,啊!!!”
这种事情在我们这儿并不新鲜,待的久了见的自然就多了,至少我现在已经可以对那些声音置若罔闻。
“你,你过来,去收拾一下那边,动作麻利点,收拾的干净点。”
“是,李妈妈”
这里是世人边唾弃又边向往的地方,平康坊。
平康坊是京城最大也最热闹的妓院,白日里歇息,夜晚便开始营业,灯红酒绿、歌舞升平、极尽繁华。
我?我生来便相貌平平,自然是不够格成为平康坊美人的。我自小便家境贫寒,后来父母为了给哥哥娶妻便将我卖到妓院做了丫鬟。
刚来的时候我很害怕,我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听隔壁的婶子说过,那妓院里的女人都是会巫术的,不能离她们太近了,会被夺了心智的。
但是后来我发现这里的姑娘同外面的姑娘没有什么区别,她们都喜欢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见到好看的东西会两眼放光,见到丑陋的东西会皱起眉头。
比如我。
我倒也不太在意这些东西,我自小见的多了,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李妈妈不会因为我的相貌就让我少做一些活。
不过因为我的相貌,我倒不会担心有一天我会成为那台上的女人。没错,我丑陋又世俗,我既羡慕她们生的一幅好皮相,又厌恶她们对着男人卖笑的样子,更害怕我会成为她们。
听得多见得多了,我也会在月光倾洒满地的时候,幻想过自己未来的夫君,他会是什么样的相貌,会有什么样的品德。
有一天坊里新来了一位女子,她长得实在太漂亮了,肤若凝脂,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好像会说话一样。我以为她会像之前来的姑娘那样誓死不从,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那姑娘脸色平静随手要了个丫鬟便遵从了命运对自己的安排。
那丫鬟就是我。
在这坊里也是分三六九等的,你混的越好,接的客人越多,挣的钱越多,活的就会越好,就算是李妈妈也会卖你三分薄面。
这姑娘,漂亮又听话,我跟着她,以后的日子应该会过的不错。
我一边收拾着姑娘的房间,一边在心里默默盘算。
“不错,手脚挺麻利的,话也不多,以后就跟着我混吧”
所以,刚刚算是考验吗?
“是,姑娘”我垂手立在一旁尽力做乖巧状。
“不用叫我姑娘了,以后就叫我清越吧”。
“知道了,清…清越”我悄悄抬眼,入目的便是清越的笑脸。
三个月后便是平康坊一年一度的花魁大赛了,明面上的规矩是美人们琴棋书画的比赛,但是其实就是一个看脸的比赛。这些道理都是人尽皆知的,却还是要制定这么一套规矩来糊弄自己。
所以最近坊里的美人们都开始卯足了劲的练习,虽然不一定能夺得花魁,但是争取露个脸,在世人,尤其是潜在客户中留下印象也是好的。
这里的规矩是,新来的美人都是有三个月的时间来适应的,学习一些基本的舞蹈,基本的曲子,知道一些基本的知识,也算是上岗前的培训吧。但是清越整天就待在房间里什么都不干,既不唱曲也不抚琴,别说跳舞了她一天能走个几十步就不错了,简直比那猪圈里的猪仔还要懒上几分。
“清越,还有两个月就是花魁大赛了,你准备好了吗?”近一个月的相处,我和清越已经成功变为了朋友,我在她面前都敢大声说话了。
“哎呀,小葵花你不要着急嘛,我早就准备好了,你就安安心心的看两个月后的比赛,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你不要叫我小葵花了……你真的准备好了呀”
“怎么了,小葵花不好听吗,小葵花,小葵花,小葵花~”
我看着她倚靠在窗边一幅吊儿郎当的样子,又羞又急,跺了跺脚跑出去了。
但是我只是一个小丫鬟,我什么都不会,我帮不了清越的忙,甚至可能会帮倒忙。想通了这点之后,我于是静下心来每天陪在清越身边,静静的等着比赛。
两个月后,花魁比赛如约而至,那天真是热闹极了,坊里到处都是彩色的装饰布,走廊里挂满了彩色的装饰灯。我很久都见过这么热闹的场景了,但是我又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人一多就显得世俗。“真好笑,我待在最世俗的地方嫌弃世俗”
但是清越出场的时候,仿佛世间就只余她一个人了,吵闹的人群也不再发出一丝声响,唯恐惊了这位出尘的仙子。
自花魁大赛以后,清越就彻底出名了,京城里的世家子弟、达官贵族无一不想见一见清越的美丽,但是越是这样李妈妈就越不让清越接客,也不让清越露面。
我搞不懂李妈妈是怎么想的,我也不敢问清越,最近的气氛总是让我有些害怕。自从花魁大赛后,清越脸上就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极少露出笑脸,她总是一个人静静的倚靠在窗子边,手里拿着一壶酒,眼睛看着后院里的小池塘,眉头轻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每次看见清越这样都想抚平她紧皱的眉头,可我总是不敢。
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那天坊里来了位穿白色衣服的公子,他和李妈妈到角落里嘀咕了一阵后李妈妈就叫清越去陪他了,后来还去了清越的房间里,李妈妈不准我进去伺候,于是我便守在楼梯口角落里,这里可以看见清越的房门口,又不会被路过的人发现。
但是他们两个人整整一个晚上都没有出来,我迷迷糊糊的守在楼梯口,后来就睡着了。
我醒的时候,身上多了一件披风,是清越的,这是前几天我去店里给她选的披风。
我拿起披风急急忙忙的跑进清越的房间,那位公子哥已经走了,清越披了一件外衣倚靠在窗子边,神色平静。
我小心翼翼的走过去,清越转过头“你醒了啊,下次不要守在楼梯口了,那儿挺凉的,受了风寒就不好了”。
“那个人是不是欺负你了”,清越怔了怔,嘴角扬起的弧度一点点下滑,漆黑的瞳孔看了看我,说“你也会看不起我吗”。
“我……我没有,我只是……觉得心疼你”我越发不敢看清越,她每次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都会莫名觉得害怕。
清越的声音又显得温柔了起来“没事,他没有欺负我,你别担心了”
后来,清越的身价越来越高,笑容也越来越少。
李妈妈总说清越是她的招财猫,是财神爷,她每次看见清越脸上都是笑眯眯的神色,极尽谄媚。清越对李妈妈总是没有好脸色,不只是李妈妈。清越好像对坊里所有人都没有好脸色,除了我。
我不知道我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事,这辈子让我遇见了清越,既心疼又开心又无能为力。我不喜欢人,但是清越就像我无聊孤寂生命中的一点星光。后来我再也没有在月光满地的时候想过未来的夫君,我想的全部都是清越,她的脸,她的一举一动,但是即使在我的梦里她也没什么笑容,我总是想抚平她皱起的眉头,想抱抱她。
李妈妈平时是很忙的,平时我们轻易见不到她,但是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总是往清越的房里跑,尤其是那位白衣公子在的时候,我不知道他们在房间里干什么,这种时候清越是不准我进去伺候的。
这样无聊的日子大概持续了三个月,立秋的那天坊里被一群黑色衣服的官兵围住了。他们抓走了李妈妈和清越后就封了平康坊。
剩下的人一边叽叽喳喳的讨论着一边收拾着自己的行李,树倒猢狲散,我看了看天边的晚霞,恐怕以后京城不会再有平康坊了。
那又怎么样,没有平康坊自然有康平坊,这城里到处都是豺狼虎豹,那黑暗处不晓得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哪。
我去房间床下的小柜子里拿了一些银钱之后就去了天牢,我下的命令抓的人自然知道人被关在何处。还是提早见一见罢,免得以后见了觉得不可思议。
“大人”
我点点头示意,然后直接去了天牢深处。
“老头你干嘛呢”
“小云儿你来我这里干什么,哈哈,这次又带了什么东西啊”
“青云斋15年的好酒,你试试?”
“人在左边第三个笼子里,老规矩。”
“知道了”
牢里光线不太好,只有一格小窗子依稀透进点阳光。模模糊糊中,我看见了清越,还好,脸上没什么伤痕,身上的衣服也挺整齐的,应该没有受到欺负吧。
清越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或许是不愿见人吧。
我站了一会便走了,我要去向那人复命才行,顺便问问能不能饶了清越。
三天后,李妈妈满门被抄斩,清越却被当庭释放,满朝官员都以为皇上是被那青楼女子迷了心智。‘一群老东西,那位可不会被美色迷住,只有我这样的才会’。
我一介小官员,勤勤恳恳为朝廷做贡献,时不时还要冒着风险去当卧底,一当就是好几年,简直是虚度青春,到头来还要被剥削,该死的剥削主义,毁我青春,敛我钱财,我还怎么养家,眼下家里又多了一口人,多一口人又不是多双筷子那么简单的事,我得发展点副业才行。
心里想着事情走路果然快得多,不一会儿我就到家了。
“大人,您回来了”
“嗯”我一边回答一边进门“那位姑娘安顿好了吗?”
“回大人,都安顿好了,现在偏房休息”
“嗯,我去看看”
我一边走一边想着等会要和清越说些什么,我要不要和她解释啊,不知道她会怎么想我。哎呀,做人要是能像那花园里的花朵一样简单就好了。
嗯?等等,我好像看见花丛里有个人,看这穿着不像是府里得丫鬟啊。
“清越,,,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你回来啦,我想在院子里种点花”
我忙狗腿的跑上前去“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已经完工了,你帮我把工具拿回去吧”清越直起身子,浑不在意的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我抱着工具跟在清越后面,“清越,你种的什么花呀”
清越站定,转过身子看着我说“蓝星花,花期全年,上午开下午谢,每一天都是新生”
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回到房间后,清越准备洗漱一下,我放好工具后自然而然的走到了清越身后准备为她宽衣,“你,不嫌弃我脏吗”,我愣了一下“我为朝廷效命,没干过几件干净的事,心里清白就好”。
清越低头轻笑“你想什么呢,我说的是刚刚劳作,身上都是尘土,故而脏”笑着笑着,眼角就滑落了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