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这个丫头从小就想离开那个她认为的鬼地方。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父母，破败的不能再破败的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身世，陌生的不能再陌生的地方。她好像一生下来就讨厌这一切，人一生下来就被定义的不公平。她现在还记得以前屋内刷着红油漆的像棺材一样的老式大柜摆成一排阴森森的，下雨会漏雨还得用破了洞用银色贴纸一块一块粘上的盆在地上接的房子，院子里的土墙和随处乱飞、到处拉屎的两只鸡，到处乱爬数不清有多少只的大蟑螂，那时她家好像连门都没有，只有一个木栅栏在外面，想上一个厕所都要走好远好远，还有每次一下雨就满院子泥泞。她想逃，逃走。

李琬棠的名字是妈妈给起的，“琬”字是浑圆无棱角的意思，妈妈希望她做一个处事圆滑，温婉大方的人。妈妈曾是一个有才气的女子，喜欢读书写字，经常写日记。而且妈妈很喜欢李清照，李易安笔下的海棠更像是妈妈自己的人生，本来妖艳美丽，却经不起雨打风霜。

他的爸爸是村里名副其实的大酒鬼，人送外号酒蒙子。有一次他喝多了竟然脱光了爬到树上，不肯下来，备受全村人耻笑，李琬棠关于爸爸最多的记忆就是满身的酒气和不知道多少次的呕吐声，还有夜晚吵得她睡不着的呼噜声，她怕极了这个本应该亲近却特别陌生的男人，总是离他很远。很长一段时间，她在学校都会受到同学们的指指点点，因为有个酒鬼父亲而抬不起头。

李琬棠一直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会嫁给爸爸，她眼里的妈妈会给她讲睡前故事，会教她读书认字，边干农活边讲寓言讲道理。她真想问问妈妈为什么要在这个鬼地方跟着这个鬼男人受苦。他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啊！

她太想逃离这样的鬼地方了。平凡的出身，破败的家庭从她一生下来就注定她要努力去奔赴。她决定拼命的学习，那时她还很小，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意识到这一点的，但是她就是知道她一定要走出去。书上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呢？她想去看看赵州桥，坐坐磁悬浮列车，想去颐和园，故宫，避暑山庄，她生性爱自由，却不得不被禁锢。

她的铅笔永远不会修的尖尖的，因为这样就可以用的久一点，班上有的男孩子不削铅笔竟然用牙咬铅笔头，咬的湿漉漉和毛笔一样。她记得橡皮擦完后的本子总是黑黑的，所以她总是认认真真写作业怕出错，影响美观。别人有的新鲜玩意她没有她从来都不去找爸爸妈妈要，她也从来不嫌弃她的衣服是妈妈自己做的，妈妈是她单调的生活里最美的希望，于妈妈而言，她又何尝不是？母女俩在那简单平凡的苦日子里相互支撑，挺了很久。村里的小学是没有六年级的，她得到镇上去上学，住宿，每周回来一次，这是她第一次离开妈妈，妈妈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受，她却好兴奋，好期待。她的枕套是妈妈自己绣的，妈妈绣了一只飞起来的小燕子，对她说，你就是这只小燕子，从此以后你会越飞越高，越飞越远，我的小燕子就要飞走了！说着说着眼泪就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