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方巾 文/原创

我喜欢躺在家乡松软的草地上,缓坡上微风习习,嗅着青草的香味,抬头可以看到亮洁的蓝天白云,清风轻柔的拂过脸庞,怀里搂着睡声微鼾的大黄可以轻轻松松地入睡。


沉寂在我家屋后的那一片矮山,光景很好,可以瞧见喜鹊在梧桐树上鸣啭,金盏花,兰钟花等各类馥郁芳香的野花次第开放。纵是这样的美景,也留不住村里的许多大人,他们牵着自家孩子稚幼的小手,搭承一辆通往“远方”的列车,久久的不归来了。矮山渐渐荒芜了,只剩下村子里的鳏寡孤独,和田里那片待屠的野草蓬勃。父母将我留在村子里,追逐着挣钱的愿望,踏上轰鸣列车一齐走了。他们把我掷给这片荒山,掷给耄耋之年的爷爷奶奶,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拎着新买的衣服,从村口悠长的小路有说有笑的走来,光顾我们的家,一个等待家人的巢……一年的时间很长,对父母的萦念紧锁在心头,不好开口。我知道的,大城市里的“金子”多,我不怪他们陪我时间少,思念不只是我一个人的,我相信,父母也在时刻思念我。


我的名字叫刘冰,今年十三岁,在村里招生越来越少的学校上小学。我时常一个人独行,偶尔会遇到临村的几个同学,他们也总是不理睬我,将我隔阂起来,谣琢我为“小哑巴”。我也习惯了孤独,在放学后的日子里,仍旧喜爱一个人溜去后山,在草地上静躺,看露珠轻触脉络清晰的叶片,看阳光从树叶的罅隙中透射过来……


突然有一天,村里来了一位外地的老人,她使得我的生活像吹皱的池水,变得活络起来。这位瘦削的,年近花甲的老奶奶,着装朴素淡然,头上裹了一块蓝方巾。看她笑起来时,眼角的皱纹会叠在一起,嘴巴也会抿成一条线,目之所及,皆是慈祥。她给我的感觉很亲切,像是,许久之前就相识了。


不久,她就带给了我永无法磨灭的记忆,在岑寂的夜里……


那天,乌云密布,下起冷雨,凛冽的风钻到我的衣服里,我忙不迭的跑回了家里,随着雨越下越大,电线也随着劲风摇摆不定。终于,四周一片漆黑,村子停电了,漫山遍野都被融进漆黑的夜,我摸不清任何东西,爷爷奶奶说,没有光亮,就早些睡吧。我静伏在床上,看窗户上扑得凶猛的雨滴,难眠。许是今晚的月亮过于圆,我难以抑制地思念起父母,不得不寂静地捱着漫长的夜。突然,面前一片墨黑的窗户里,荧荧地,有一个蓝色方巾离我的视线越来越近,而后传来了一阵敲击玻璃的清脆响声。我看到了那位骨瘦如柴的老人,手里攥着几根长短不一的红蜡烛,我将窗敞开,她把手伸进来,将蜡烛塞到了我手上,说:点上,点上。她的手指触感冰凉,一滩雨水落在我的掌上,我连忙道谢,她接着说:点上吧,点上就亮堂了。随后她便隅隅地走回去了,逐渐隐在噩人的夜色里。我用袖子将蜡烛的水滴拂去,接着用火燃上了蜡烛的烛心,将流下的蜡油滴了几滴在桌面,然后将蜡烛固定在桌角。荧荧的光,令屋子亮堂起来,我的心也跟着亮堂了起来,恍惚间,明亮的烛光,像一帕蓝色方巾,明明暗暗,在深蓝浅蓝中,我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清晨,一束橙黄的光拂在我的面额,我准备飞奔去后山玩耍,可出了门,首先入耳的不是蝉鸣,也不是鹊叫,而是人声鼎沸的嘈杂声。令我没有想到的是,我的爷爷奶奶如此愠怒地同那位老人在大庭广众下争吵着。经此一幕,我的脑袋犹如被灌了寒冰,异常清醒。爷爷奶奶看我出现在他们面前,变得脸色慌张,连忙逐我回屋,叫我不许出门。我关紧了门,却没有关紧骇人的话,我分明听到他们说:“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小冰是我们的……。”小冰是我的乳名,我对爷爷奶奶同那位陌生老人争夺我的行为,感到一阵惊愕。


他们争吵了许久,最后我在窗户里看到那位老人的身姿近乎低到了尘埃里,诚恳地同我的爷爷奶奶哀求到:“能不能让我和小冰,说几句话啊……”


这应该是我心情最压抑的一个周末了,这位夜半赠我蜡烛的陌生老人声称是我的亲奶奶,并且此时此刻,她就坐在我的右边。可我没有激动到失声痛哭,呼天抢地。望向云卷云舒的湛蓝天空,我反而那么想抱一抱她。她用轻柔的话语问我:“小冰,你在这里过的幸福吗?”我怔住了,脑海认真的回忆起了从前,是的,我挺孤独的,可我过的并非不幸福。随着风簌簌的声音,落叶刮到了我的脚边,我同她继续交谈着,温暖的阳光笼罩着我们,使得一大一小的两个影子延伸进草丛里……


“你是想带我离开这里吗?” 

               

“不……小冰……”。


“我的亲生父母怎么没有来呢”


“他们……太忙了……”


“是这样啊……”


短促的对语令我的心不停在颤抖,后来,我明白了,原来,我是一个从出生起就被卖掉的孩子。亲生父母并没有打算认我回去,而我的亲奶奶,此刻身患顽疾,命不久矣,想圆了心愿,见我一面。我知道了这些事实,完全知道了大人们为什么会大动干戈,就像无可避免的洪流,在的心上激荡着。这些事实如坚硬冰冷的石头般重重地压在我的心头,令我喘不过气。最终,我说出了我最想说的话。


“奶奶,我想抱抱你……”。


微风吹进了衣衫,拂去了额头沁出的冷汗,我感受到了一股温暖裹挟,像是有靠山一样可以憩伏着依赖。在奶奶的怀里,我感受到了亲切的氛围,淡淡的,我闻到了她身上中药的味道……


时光荏苒,此后的许长一段时间,我再也没见到过我那位亲奶奶,她仿佛不辞而别,湮灭在人海和夏季轻柔的风里。可每每于夜里燃起蜡烛时,在摇曳的烛光中,我都会或明或暗的想起她的蓝色头巾,想起那个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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