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些人,早就学会了退守在一个安全的防线内,与人交往,戴着一个面具,假装一副亲近的模样,但其实,他们的心包得严严实实,谁也碰不着,更别谈侵犯得了一方一寸。
说实话,她算是欣赏那样奋进的男生,她也遇着不少男生,总也产生不了好感,要么占着自己得天独厚的优势过于狂妄,要么一副浪里浪荡的轻浮模样,要么就索性冷冰冰的不搭理人显得多么高贵似的。
她也遇着那样与众不同的存在,比如自己一心扑在上面执念着不放手的某某某,可悲的是,就算她能见着他,和他讲讲话,能坐在同一饭桌上,两个人,终究是隔着万水千山的距离,不可逾越。
沈微说不清是哪里出了错,是自己的懦弱,不敢开口,还是对方的毫无感觉,甚至刻意避开。
她鲜少能碰着董俊毅这样脱离他们群体,活在与他们相差甚大的另一个世界里的人,更别谈靠得这么近,朝夕相处。
她有次无意碰着他的父亲在外头等他,故意找着一个隐蔽的地方,她开始没认出站着的穿着寒碜的中年男人是谁,后来看见董俊毅走出校门,向中年男人走去,从他手里接过饭盒,然后默默转身。
那是午休的时光,学校走动的人不多,她从外面玩了一圈回来,兴许是落了什么东西在教室里想回去取,见着这情景,她没有再回到教室,大抵也不会是什么重要的物件。
她开始并没有深交的意愿,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找不着交集,但自从那次开口请教他题目,得到对方热心的帮助,她心里莫名其妙的有了转变,对他大为改观。
她也许不想承认,事实上,她认为的他,应该是天生有着不可磨灭的自卑感,畏畏缩缩,连自己的利益都不敢争取,得着什么好处都会惶恐不安,这样令人退避三舍,不讨喜的小家子气。
然而,几番交流,她发现他同自己想得完全不一样,他热情,幽默,有自己的见解,有远大的目标,有奋斗上进的心,她觉得很开心,她觉得他们可以成为好朋友。
虽然从小被教导要同男生保持一定的距离,自己显然也接受了那样的观点,但她觉得他是一个值得“交往”的对象,他同她见着的许多人不一样,在他面前,她可以说很多话,他也不会嫌自己幼稚,他会仔细听她小小的梦想,会耐心解决自己的麻烦,他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伙伴。
同时,她心里明白得很,他们之间,只会仅限于朋友的发展。
沈微不会想到,他会喜欢她,她想他这样的人,很难有那样的热烈的情感,因为理智,不会越矩。
好不容易熬完了下午的课,沈微一心就只想着回到家里好好睡一觉,现在的她累得快要瘫掉了。
程亦喻发短信跟她说请了下午的课,晚上一起走不了,让沈微一个人回家的时候路上小心。
沈微也懒得问为什么,简单地回了短信,便关了机。
虽说,现在的她对任何事都提不上劲,但心底还是有那么一丝再次被抛弃的失望,对她灰暗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
她想,她好像从来没这么伤心过。
好像整个世界都暗掉,照不进一丝的光芒,她孤单一个人躲在小角落里,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她就是这样孩子性,遇事总坚强不了。还没修炼到凡事能够独自承担,坚硬到无懈可击到地步。
她一个人没精打采地走到车棚去取车,正在用车钥匙开锁,她还沉浸在自己悲伤的世界里无法自拔,感觉到有人在拍她肩膀,她正好开了锁,抬头看见那个人,站在她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他对她说,“一起走!”一副不容拒绝的口气。
沈微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子的力气,她简直快要怒火冲头了,她用力推开他,一个人骑上车,飞奔而去,她不想知道,他会不会冲上来追她。她气得冒烟,赌气地想既然讨厌她,就不要搭理她好了。
到底谁赋予他那样的权利,任由他那样伤害自己,要知道,她从没这样委屈过。
沈微感觉到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其实她冷得要命,她向来就是怕冷的体质,偏偏不喜欢把自己包裹得和个熊猫一样,又是个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主。
以前有赵秋萍严加管教还好,现在赵秋萍找着了自己的事情要忙,对她的管教也疏松了下来。由此沈微便像脱了缰的野马,寻着机会肆意妄为起来。
但现在,她被冻得要命,自然后悔万分。沈微突如其来地不想回家,一切都不受控制,一片混乱,她想一个人清净清净,反正,照现在的情况,也没人来管她,索性破罐子破摔一个人躲起来。
于是,她来到了桥洞。
桥洞是有次和程亦喻出来游玩,发现的秘密基地,树洞很偏僻,不容易被找到,对于沈微这个路痴来讲,记住它的方位以及到达路线,确实是件难度系数非常之大的事情。
这座桥严格意义上讲来不算一座桥,它的前身是座不算大的小桥,后来铺路,这座桥便被填作了一条小路,只留下一个洞口,洞口前有好多杂草挡着,加之地处偏僻几乎无人走动于是桥洞这样的秘密基地更加不易被发现。
两个小女生还搬来了一块大石头压在洞口,她们俩将里面布置得很干净整齐,甚至还塞进去了一些必需品。
她想起和程亦喻无意间发现这一片新天地的时候,两个人显然异常兴奋,甚至做了一个约定,要是以后不开心了不想被别人打扰的时候,就躲到这里,这样对方就可以找到彼此,就可以陪着对方,听听对方的心里话。
不管怎样,沈微就算脑子一片混乱,还是准确找到了这个地方。
沈微想着也许后面那条尾巴不会跟上来,她一个人吃力的搬开石头,把自行车横放到在地上,一个人走进树洞,然后放好石头留出了一条不大的缝隙,她就着极其微弱的星光,找到蜡烛,打火机,黑暗的空间总算有了一丝光亮。
02
冬天已经来到,天黑得早,她独自一个人待在不算宽广的空间里,后悔一时冲动,赌气来到了这里,因为现在的她,开始慢慢害怕起来,恐惧一旦拉开,便是肆无忌惮地侵略,直至将人完全扳倒。
沈微向来不是胆大的人,这时候已经开始胡思乱想,她开始强烈希望程亦喻现在能够找到她,把她领走,因为现在的她,压根就不敢走出桥洞。
越是害怕,越是能感到周遭安静下来,越是敏感能听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沈微害怕极了,她打算要放弃了,不玩失踪了,她拿出手机却发现手机已经没有电了,才想起来昨晚忘了要充电。
心里更加不安起来。
她期盼着只要再待一会儿,程亦喻就可以找到她了,她就可以出去了,她开始想念自己暖暖的被窝,想念美味的食物,想念赵秋萍的怀抱,想念程亦喻做的蛋糕...
桥洞里算不上暖,加上恐惧,一丝丝寒意侵蚀着她,偏偏还止不住胡思乱想,她想这边会不会有吃人的动物出现,会不会有人找到秘密基地发现她然后对她做出不轨的举动,会不会自己被冻死在这边很久之后才会有人找着自己的尸体...
沈微越想越饿,翻开桥洞里的百宝箱盒子,找到一袋饼干吃了起来,才觉得气温慢慢回升,她以前倒不爱吃饼干,现在吃着这味道,照样喜欢不起来,但没办法,她没有选择,因为当时说要放食物在这边的时候,两个人一致认为饼干保质期最长。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累得快要睡着了,但又不敢真的睡过去,怕万一发生什么事自己还在呼呼做着美梦。她本来就是无神论者,现在也开始向上天祈祷,等的人快快出现。
沈微开始听见外面各种声音,甚至里面都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她越来越害怕,突然她听到洞口有了动静,似乎有人在搬那块石头,她更加害怕起来,这时想起,盒子里还藏着一把小刀,她把小刀拿出来,以防万一,她想站起来,奈何坐的时间有点久脚都麻掉了,她害怕是可怕的动物,是凶恶的坏人。
她想自己还这么年轻,还有无数未了的心愿,还有好多没尝到的美食,还有好多没穿到的漂亮衣服,至少,她还没有亲口告诉那个人说她喜欢他,觉得自己的一生,原来有这么多的遗憾。
桥洞口的那个人似乎没有花费一丝一毫的力气就搬开了石头,然后接下来就是强烈的手电筒的光芒,她把小刀紧紧握在手里,想着,恐怕现在只有听天由命了。
直到听见他说,“出来吧!”
沈微听着顾晟禾的声音,觉得像个很久远的梦境般虚无缥缈,她怀疑是不是累到睡着了做了一场心想事成的梦。
顾晟禾过去拉起沈微,沈微双脚发麻,跌倒在他的怀里,她第一次靠他那么近,还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味道,她想,是刻意抹的香水,还是生来就带有的味道。但无论哪个都带着致命的诱惑力。
沈微不想动,任由他搀着,她屏住了呼吸,感觉整个世界都空了下来,留给他们两个人天荒地老。
满心想着,这一刻不要停,就一直走下去,直至时间停滞,海水枯竭,蓝天塌陷。
那些可笑而可贵的念头偏偏像打不死的小强,只要浇灌一点点的希望,便借势狂妄的生长起来,任何理智都阻挡不住。
顾晟禾搀她出桥洞口让活动双脚,她心里欢快极了,勇气倍增,全然忘记了之前的不愉快。他站在她身旁,四周空旷,只有遍地枯萎的草和依旧翠绿的大树,天上的星星稀稀两两,不死心的寒风呼啸着找存在感。
沈微裹了裹身上不算太厚的外套,一边活动着双脚一边问他,“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呀?”
她很开心,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每句话都蹦着快乐的音符。
他回答她“一直在你后面跟着你过来的”。
她的心情越来越好,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撒娇口气质问他,“那你怎么没拉我出来呀?我一个人在里面都快吓死了!”
当一个人得意的时候,往往会得意忘形,认不清形势,将之前的学到的规矩抛诸脑后,愈发放肆起来。
顾晟禾没有回答她,她并没有觉得失落,因为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再多加要求显得过于贪心,她对此时此景,显然很满意。
天色昏暗,星星点着微弱的光,她抬头看着站在旁边的他,看见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布满了悲伤的神情。
沈微突然从幸福里暂时清醒过来,想起这么晚了没回去,他们该着急了。她问他借手机报平安,他告诉她,已经打电话通知了她家里人。她不知道他怎么和他们说的,他没说清,她也没有继续追问。
最后她骑着车跟在他的后面,她看着他的背影,那么近,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觉得幸福到快要窒息,心里像是洒满了春初的阳光,暖洋洋的,连这个昏暗的世界都显得亮堂堂的不那么可怕。
她一点都不觉得害怕了,有他在前面带着她,她觉得很心安。只想着这段路要是没有终点该多好,就算有终点,也是到达两个人的天堂。
但总归有个终点等着去停靠,而这个终点未必就是自己想得那样美好。
顾晟禾护送沈微到家,赵秋萍在门口焦急地等着,还是不放心,就算顾晟禾打电话告知她,带沈微出去玩,但这么晚没回来,她还是安不下心来。
最后总算看到两个人的身影了,心里的那块石头才算彻底落了下来。
顾晟禾送沈微到家门口,见着赵秋萍说了声再见就走了,沈微顾着停车还没来得及和他说再见。心里满满的喜悦才分出了一点位置给失落。
赵秋萍想着天色已晚,怕顾家担心就没有再让顾晟禾逗留,赵秋萍拉着沈微冰凉的手,吓坏了,连忙命令沈微去加衣服,沈微从梦幻里逃离出来,现实的问题一一接蹱而来,第一个爆发的问题就是饥饿,所以填满了肚子才是王道。
再说家里开着空调,马上体温就会上来,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