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太平间的冷气钻进骨头缝里，我站在那张不锈钢床前，盯着白布下凹凸不平的人形轮廓。工作人员拉开白布一角，我瞥见了那张血肉模糊的脸——林洋，我的丈夫。
我竟然笑了出来，声音在冰冷的停尸间里回荡。
护士吓得后退一步，匆忙盖回白布。她不会懂，这个面目全非的男人，如何在婆婆周杏花的掩护下把我骗进门，又如何每天周旋于家、何雅家和公司之间。现在好了，他终于可以安安静静躺着了。
不，不用躺着，马上就会变成灰。
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拿到死亡证明，立即联系殡仪馆。“对，今天就火化，越快越好。”电话那头的声音机械而同情，我只是冷漠地确认时间地点。挂断电话后，我立即开始处理车祸索赔事宜。保险公司代表告诉我，由于林洋是高管且对方全责，赔偿金额预计达到八百万。
至于医院ICU里那个叫何雅的女人？死在那里最好。
当我将林洋的骨灰坛重重放在客厅茶几上，旁边摆着他的遗像时，门铃像索命一样响个不停。公婆婆从老家赶回来了，比预期的还要快。
周杏花一把推开门，眼睛红肿却一滴泪没掉，她直接略过儿子的遗像和骨灰，尖声问道：“赔偿金有多少？”
“八百万。”我冷冷道。
“石红星，你别想独吞！”婆婆的眼睛里闪着贪婪的光。
我扯出一个假笑：“我会拿大部分，剩下是给你们二老的抚养费。”
公公林德胜意外地看了我一眼，轻轻点头。他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剃头匠，手指总是微微弯曲，仿佛还捏着一把看不见的推子。
“你想得美！”周杏花尖叫起来，声音刺耳得像玻璃刮擦，“这里没你说话的份！那是我儿子的卖命钱！”
“那该怎么分呢，我的好婆婆？”我故意把“好”字咬得很重。
“分三份！你一份，我跟你公公一份，还有林洋的孩子一份！”
我冷笑着看她：“我和林洋没生孩子，哪来的孩子？”
“你个不下蛋的母鸡！林洋有孩子，除了你，有人跟他生！”周杏花得意地瞥了我一眼，仿佛终于打出了一张王牌。
“哦？林洋的孩子是谁呀？”
“林威！是林洋和何雅生的儿子！”
我几乎要笑出声来：“你不会是为了赔偿金随便找个人吧？真够不要脸的！”
“我能证明！”周杏花挺直腰板，唾沫星子飞溅，“我们做亲子鉴定！”
“那你做去。”我微笑着，心里冷笑。她拿什么做鉴定？林洋已经化成灰了，家里和公司里所有他的东西都被我清理得干干净净，连一根头发都没留下。
周杏花尖叫着扑过来，指甲眼看就要划到我的脸，被林德胜一把拦住。
“谁叫你那么快把林洋火化！”婆婆嘶吼着，面目狰狞。
一直沉默的林德胜突然开口：“我来和林威做鉴定，爷孙也一样能证明。”
周杏花顿时安静下来，脸上浮现出胜利的笑容。
四天后，我请了假，按照约定来到鉴定公司。周杏花和何雅已经等在门口，何雅脸上还带着伤疤，坐着轮椅。奇怪的是，林威并不在场。
周杏花一见我就冷笑：“哟，来得真准时，是等着看自己怎么输光底裤吧？看你那穷酸样，配拿我儿子的钱吗？”
何雅怯生生地向我打招呼，我直接呸了一声。
“人都到齐了？去拿结果吧。”我没好气地说。
我们一行人走进鉴定公司，工作人员很快拿来报告。林德胜接过报告，翻阅片刻后，突然将报告狠狠摔在地上，掩面痛哭。
我捡起报告，白纸黑字写着：经鉴定，从生物学上，两个鉴定样本没有血缘关系。
我把报告直接甩到周杏花和何雅脸上：“你们好好看看！一对骗子！”
何雅脸色煞白：“婆婆，肯定是搞错了！”
我冷笑着补刀：“报告不会有假，天晓得你在林洋之前有多少人。贱货！”
周杏花反手一耳光把何雅打翻在地，轮椅砰的一声倒下，然后冲向我。这时林德胜突然站起来，一把将周杏花粗暴地按在椅子上，大吼一声：“够了！丢人现眼还不够！”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我看了看瘫倒在地的何雅和气得浑身发抖的周杏花，转身狠狠踹了一脚倒在地上的轮椅，离开了鉴定公司。
一个月后，我意外接到林德胜的电话，他约我去公园坐坐。鬼使神差地，我答应了。
公园长椅上，林德胜递给我一份文件。是另一份亲子鉴定报告——林洋和林威的。结论清晰明确：林洋是林威的生物学父亲。
我震惊地看向林德胜：“在公司看的那份报告是谁的？”
“是我和林洋的。”老人平静地说，“你怎么有林洋的检材？”我问。
林德胜笑了笑：“你忘了我的职业？我是剃头匠。过年时，我给林洋剃了头，留了些头发。”
“你为什么不把这报告拿出来？你知道那对贱人会拿走多少赔偿金吗？”
“林洋都不是我儿子，他的儿子和我有什么关系？”林德胜望向远处，眼神复杂，“对了，我和周杏花离婚了。”
他说完站起身，慢慢走向公园出口。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冲着他的背影喊：“晚上我请你吃饭！”
林德胜没有回头，只有一句“好”随风飘来。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我低头看着手中的两份报告，突然明白了什么。这老东西，明明早就知道真相，却眼睁睁看我们撕得你死我活。我捏紧了报告，纸张在手中皱成一团。
也好，这笔钱，谁也别想轻易拿走。我快步跟上他的背影，手中的报告在晚风中哗哗作响，像是过去在告别，又像是新的战争在酝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