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林翔跌跌撞撞地跑着,刚开始身后还传来赵舞之和大宇的声音,之后她越跑越快,他们的声音渐渐消失在身后。
不知不觉,等林翔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来到植物园的那个秘密基地,她在高大的桂花树下坐下,仰起头,让鼻血倒流回去。
太阳已经快要落山,天色蒙上一层淡淡的雾霭。
周围的景致变得有些模糊,空气中充满了野玫瑰的香气。
林翔深吸一口气,又轻吸一口气,刚才还在不断乱跳的心脏渐渐恢复正常,鼻血也止住了。
周围的光线越来越暗,校园的喧嚣也在不断远去,世界越来越安静。
周围没有人,也不会有人来,林翔忽然很想哭。她原本刚刚加入的团体,因为这件事很快又会将她抛弃,赵舞之和大宇也不会例外。
陈孔贤会不会因此而知道她暗恋他,然后对她感到嫌恶?
林翔双手环抱着膝盖,慢慢地把头放在膝盖上,整个人蜷成小小的一团。
“今天怎么比我还晚?”林爱河女士从门缝里探出头,看着门外囊头囊脑的林翔。
“今天有事情,绕了远路。”林翔哼哼,她可没说谎,她的确绕了远,去一家理发店收集了一大袋头发。
话说桃花妖的这个吃头发的属性真是有够怪异。
“快先洗澡吧,我去给你热热饭菜。”她打开门。
“不用了,我在外面吃过了……”林翔撒谎,她是没胃口吃饭。
“是吗?”林翔妈妈也没有深究,说了一句,“那晚饭只能倒掉了,好浪费啊。”然后就转身走向客厅的电视,开始一丝不苟地刷韩剧。
林翔瞥了她妈妈的背景一眼,低不可闻地叹息一声,背着书包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
林翔她家是单亲家庭,爸爸在她五岁的时候和林爱河女士离婚,娶了另一个女子。
离婚后,林爱河女士一直没有再婚,她突变成工作狂,几乎每天都要加班到十点多,到家常常已经是十一点。
林翔曾经劝她不要那么拼命,而林爱河女士坚持她快乐工作,多多挣钱的人生哲学,十多年如一日独自拼杀于职场之上。此时她四十多岁,独自将林翔拉扯大,还拥有了一套自己的房子。
这个加班狂中年女人下班后唯一的乐趣就是看韩剧,她看韩剧极其认真,十分入戏,每次刷剧都要准备好一袋纸巾,不哭到和苦情女主一样的程度,她是不会停的。
林翔一直都好奇父母分开的原因,她希望不是那种烂俗的剧情,什么爸爸被年轻貌美的小妖精魅惑出轨,然后林爱河女士提出离婚,愤然带着小林翔净身出户。
为什么一个人,不能一辈子只爱一个人呢?
林翔有些悲伤地想,这一生,只要那个人肯牵她的手,哪怕不是一辈子,她都已经很满足了。
第二天。
林翔没有去学生会,也没有去画室。她背着自己的画具,藏到植物园去。她在桂花树下架起画架,阳光斜斜地从树缝之间落下,光线正好。
画纸上是一个女孩,她站在海面上,阳光正从四面八方涌来,仿佛海潮一般,即将将她淹没,她侧着脸,望着画纸之外的远方,眼神哀伤。
林翔提起画笔,在女孩的眉毛上抹上一抹无比明亮的橘色,这样明亮的色彩,让女孩的脸庞忽然熠熠生光,但她眼睛里的哀伤却更加浓重而真切起来。
林翔一笔接着一笔,女孩的脸庞愈明媚,眼神愈哀伤,画着画着,她的手抖了起来,胸口也仿佛压着一块大石,几乎喘不过气来。
“你画的人物还是不行。”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
林翔手中的笔差点落在草地上,她像机器人一样一点一点地回过头。
只见一个头发全白的老人站在后方的野玫瑰丛里,双手背在身后,满面红光的脸上满脸不高兴的表情。
“啊,白老师!”林翔跳起来,放下手中的画笔,赶紧去拉那个老人,“玫瑰丛里有刺的,快出来。”
“哪里有刺,没有刺!”白老义依旧一脸不高兴。
林翔拉着他出来,野玫瑰在他肩上落下几片花瓣。
“今天怎么跑来这里画画,这里光线不足,采光不够,会毁掉你的作品的。”白老盯着画面,瞪着眼睛。
“我……”林翔支支吾吾了一会儿,转移话题,“白老今天不去遛狗吗?怎么还在学校?”
“哼,不在学校,我能发现你正在糟蹋你的作品吗?”白老噘嘴瞪眼,气呼呼地说。
林翔愣了一会儿,上下打量白老,他的布鞋沾上了泥土,裤脚被野玫瑰的刺勾破了一个洞。
“白老师,莫非您的香肠不见了!”
白老脸色一变,啧了一声,十分浓密的雪白眉毛上下跳动,嘴里嘟囔道:“什么不见了,它只是暂时不知道跑去哪里了而已……”
“果然是这样……就是不见了。”林翔开始收起画架。
”怎么,不画啦?今天就练习这么一会儿?“白老继续吹胡子瞪眼,“看来你是已经对现状满意了,唉,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画画也是这么一个道理……”
“白老师,您边走边说,我和您一起去找香肠。”林翔背起画架。
“我都说了,它只是暂时走丢了,找什么找……”白老坚持。
“那我陪您散散步总行了吧,顺路回家。”
“嗯……。”白老瞪眼睛,“哼!”
两人从植物园一直找到校门,经过一中的体育场。
“白老师,这是最后一个我们没找过的地方了,我们进去找找吧。”林翔走进体育场的大门。
足球场上,有一群人正在踢足球,环形跑道上很多人在跑步,或者做运动。林翔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地往足球场上快速扫视了一圈。
陈孔贤不在。
八秒之后,林翔得出这个结论,八秒之前,内心的紧张和期待开始慢慢消退。
林翔朝体育场深处走去,回头一看,白老没跟上来。只见他站在小门外,双手背在身后,正高抬着下巴,一副吹胡子瞪眼的表情。
“白老师?”林翔走回去,“我们再去体育场里找找吧,我有预感香肠应该就在这里。”
“哼,乱讲话,香肠才不会在这里。”白老坚持。
林翔感到无奈,心说:“您都还没找,怎么就知道那只狗不在……”
“我要走了,你跟不跟我去吃饭?”白老转身说。
“可是香肠还没有找到……”
汪汪!
一阵清亮的小狗叫声从后方传来,它围绕着一个少女的裤脚一直兴奋地转圈。
林翔眯起眼睛,那不是赵舞之吗,还有大宇……一阵羞耻感很快热流一般地从心中涌出。
“白老师,您的狗在那里,待会儿我有事情,先走啦。”林翔拉了拉肩上的画架,快步朝校门走去。
不想,白老速度比她还快,一甩袖子,大步走在了她前面。
“走,陪我去吃面!”他大步边走边说。
“可是香肠还在那里……”
“什么香肠?我什么都没看见!”白老走得极快。
面馆里,林翔艰难地吸着面条,原因并不是面条难吃或者肚子不饿,而是因为白老一直不说话。
老师刚才没看见香肠么?林翔勺了一勺汤,汤里油有些重,她小心翼翼地把它们吹掉。
这不科学啊,当时香肠叫得那么大声,距离还这么近,白老师这么敏锐的人,怎么可能没发现它。林翔百思不得其解,看对面老师的表情,她又不敢问,于是慢慢地吃面。
不过,香肠在赵舞之那里,应该会没事的,明天找个机会递个纸条给她,让她还给……林翔想到这里,喝汤的动作猛然顿住,勺子里的汤都泼到了桌面上。
不对!白老师不就是赵舞之的爷爷么!我还递什么纸条……
不过,莫非是我神经太大条没注意到,白老和赵舞之刚才完全无交流,一句话也没有,就连一个眼神交换都没有。
林翔望向白老师,他正一脸悠闲地吃面条,不紧不慢,一口面条,一口汤。
“香肠在您孙女那里。”林翔开口说。
白老剑眉一跳,放下勺子,放下筷子:“什么孙女,我没有孙女!”
“啊?”
“吃饱了,结帐!”白老往桌上拍下一张红票子,起身拂袖而去。
“白老师,我还没吃饱……”林翔在他身后说。
“哼,那我先走!”
桌上剩下林翔,独自坐着,艰难地吸着面条。
她不喜欢吃面……
今天晚上。
林翔打算给桃花妖洗个澡。
自从桃花妖从蛋里孵化出来,已经过去了两周。这两周里发生了太多事情,林翔只管了桃花妖的肚子,没管它的个人清洁问题。
桃花妖这两天总是用爪子挠身上,它的皮肤似乎很痒。
林翔把它从书包里拎出来,桃花妖眨着橙色的眼睛,发出两声嘎嘎的叫声,马上又伸出爪子去挠它的肚子。
肚子上已经有了抓痕,抓痕附近的皮肤仿佛头皮屑一般脱落,看起来异常干燥。
林翔抚摸抓痕附近的皮肤,桃花妖立即发出嘎嘎噶的叫声,伸出爪子又去挠,更多干燥的皮屑从皮肤上脱落下来。
不会是皮肤病吧……林翔微微皱起眉头,妖怪也会得皮肤病吗?如果真是皮肤病的话,带去宠物医院能医得好吗?
浴缸里已经放满了水,浴室里充满了氤氲的水汽。
嘎嘎嘎。林翔小心翼翼地捧着桃花妖,像是捧着新生的婴儿,缓慢地,轻轻地将它放入水中。
噗。
桃花妖一接触水就放了一个屁,这个屁和人类的屁差别很大,它特别的长,就好像桃花妖的肛门上放了一个打气筒,正不断朝外面打气,不断有气泡从那小洞中冒出来。
“幸好不臭……”但林翔还是捏住鼻子,一手拿着沾了肥皂的刷子,准备给它搓毛。
桃花妖在水中翻了一个身,轻巧地躲开了,它四爪划动,身体欢快地水中滚动,绿色的毛发在水中飘荡,看起来毫不惬意。
嘎嘎。它在水里朝林翔眨眼睛。
“这家伙竟然能游得这么好。”林翔叉腰,“我都还不会游泳的说,这家伙刚出生两星期就会了。”
“快过来,给你刷毛。”林翔拍水。
桃花妖划水过来,翻了个身,露出它的肚子。它的爪子在如水之后变大了足足两倍,每只爪子都仿佛小型的半透明荷叶。
“你明明是妖怪,怎么和狗一样,喜欢人挠肚子……”
嘎嘎。桃花妖眨眼睛。
林翔拿着刷子开始在桃花妖身上轻轻地刷,白色的泡泡开始增多,在浴缸水面上堆积起来。
两人都没注意到,窗外有人正在注视他们。
窗外,在漆黑的夜空下,在对面公寓的顶楼上,立着两个黑色的人影,夜风吹动他们的斗篷,看上去仿佛两个飞动的鬼影。
“喂,你这样子是非法的,你知道吗?”程方时穿着黑色的风衣,斜靠在一栋楼房天台的栏杆上,他在想,柚子是什么时候沾染上了夜间偷窥的坏毛病。
柚子小小的身影正儿八经地趴在旁边的地上,面前架着一架高倍的长筒望远镜,镜头正对着前方林翔家浴室的窗子,她忙着给望远镜调焦,没有理他。
程方时感到无聊,他扔着手中的石子,眯起眼睛遥望星空,一幕又一幕的往事竟在夜空之中浮现出来。
柚子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了夜间外出,她有时会独自一人,有时会叫上程方时一起。
对于柚子这奇怪的习性程方时感到无奈,自从收养了这个妹妹之后,他经常会被迫经历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有时候是跟踪一些小少年,有时候是追逐某种东西,那些东西在黑暗里像是野兽,又不太像真的野兽,有一次,程方时在追逐的过程中,还那东西咬了一口,伤口竟然是月牙形的。
这伤口实在是极其不可思议,于是他还拍了张照做纪念。
程方时觉得他和柚子一起经历的这些事情十分有趣,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危险,于是他从不拦着柚子,反而尽量陪她一起。从小在收容所被管怕了的他,希望柚子能活得自由快乐点。
远处的那个房间中灯亮着,窗帘后方晃动着一个人影,她的样子似乎是在洗澡。
“不是吧,你连这个都拍?这么变态?”程方时说道,他可不希望柚子有百合的属性。
“原来是在洗澡啊……”柚子小声说。
“你这样是犯罪。”程方时说。
“你要不要看看?”柚子说。
程方时认真地考虑了几秒钟。
“是美女吗?”他问。
“暂时还不是。”柚子答。
程方时挑眉:“这算是什么回答?”
“就是暂时还不是啦。”
“现在还不是,莫非以后就会变?你知道人家要去整容啊?”
“嘻嘻。我保证,比整容还要厉害。”柚子神秘地笑,虎牙露出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
“他们在洗澡。”柚子又说。
“我知道,你刚说过。”
“这些亲密的相处方式会加深他们的羁绊,与女孩的羁绊越深,小嘎的力量也会越强大。”
“小嘎?”
柚子意味深长地看了程方时一眼,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衣服:““阿时,我们回去吧。”
“看够了?”
“算是吧。”柚子回答,“我肚子饿了,你给我买东西吃。”
“你傻了啊,现在商店早关门了好不好。”程方时拒绝。
“那你回家给我做。我要吃红烧鱼和红烧肉。”
程方时赶紧改口说:“我知道街转角那边有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哦……”
“把望远镜收起来啊。”柚子说。
“嗯。”
回到家,吃饱了的柚子倒头就睡,程方时躺在自己的床上。
他今年十六岁,距离从收容所出来独立生活,一共已经过去了三年,而收养柚子的时间是两年。
这两年间,发生了很多奇怪的事情。
“其实,事情从一开始就很奇怪。”程方时看着对面床上躺着的小人,对着黑暗轻声说。
他永远也忘不了第一次遇见柚子的那个晚上。
自从从收容所搬出来之后,程方时的日子就过得很滋润,他拿着一个月一万的生活费,在学校附近租了一套公寓,晚上想多晚睡觉就多晚睡觉,想多早睡觉就多早睡觉,随意买英雄,随意写作业,日子过得不能再完美。
只是,程方时有时会感到孤独。
这种孤独一般会发生了晚餐的五分钟之后,以及晚上关掉电脑,准备躺上床之前。
我在这世界上,是一个人。这个念头每次都会准时浮现出来。程方时每次都想将它快点关掉,但每次都失败。
那天晚上,他去网吧打游戏,一个人在家打游戏很容易产生那个念头,于是他会常常去网吧,虽然周围的网瘾少年谁都不认识谁,但是周围终究还是有人气,不像公寓里一个鬼影都没有。
骑车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他很少这么晚回家,毕竟这么多年,他给自己立下的唯一一个一定要遵守的戒律就是:上学一定不能迟到,不能早退,也不能旷课。
两点回家,正式睡着大概是三点,明早很可能会扑街。
程方时加快了骑车的速度,夜间的街道没有人,也没有车,整座城市寂静得好像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加快速度,快速扭转车头,急急拐弯。
嗞!
刹车的声音尖利地响起来,轮胎在地面上猛烈地摩擦,噪音刺破街道上方黑漆漆的夜空。
那片夜空变成了血红色,那血红色仿佛活物一般正在空中剧烈地扭动。
前方,那片城市被大火烧毁了。
那种奇异的,野蛮的,死亡的火焰,仿佛从地狱而来,像巨蟒一样吞噬着前方的一切。所有的一切都被烧毁了,楼房,商铺,车辆,人群,所有的一切,都在巨蟒的扭动中化作灰烬。
程方时掉转车头,他估计他家应该在那片被烧毁的区域之外,那座公寓应该还在,他需要先打110,然后换一条路线回家。
这时,一阵脚步声从后方传来。
踏踏踏……
脚步很轻,却切切实实地存在。
是谁?从烧毁的城市里走出来?
程方时不敢回头,但他的头还是不由自主地,难以控制地,一寸一寸地转过去。
一个浑身湿透的女孩子从对面走过来,她眼睛睁得很大,脸上的表情仿佛刚刚被暴风雨袭击过,混乱,惊愕,崩溃。
但是她没有哭,脸上甚至没有泪痕。
程方时直直地和她对视,感觉浑身仿佛被雷电击中,精神系统已经瘫痪,无法控制身体。
“我刚才试着灭火,但是那火怎么也灭不掉!”说着,女孩手中拿着的那半截消防水管掉落在地上,哐地一声,她大哭起来。
“你别哭啊……”程方时最不会对付这类问题。
“可是城市被烧掉了,因为,因为我……”女孩边哭边抹眼泪,一下子成了一个大花脸。
“怎么会是因为你,你才是受害者好吧……”程方时沉默,开始思考。十多秒之后,他想出一个解决方法。
“你想不想吃棒棒糖?”他问。
“棒棒糖?”女孩被自己的眼泪噎住了一下,抬起眼睛。
程方时这时注意到女孩眼睛的瞳色,那竟然是一种极其明亮的金棕色,背后火光冲天,她的眼睛却比那火焰还要明亮。
“嗯,棒棒糖,甜甜的,很好吃的。”程方时不知道自己干嘛要跟她解释糖味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糖是甜的吧?
“甜的?”女孩上前一步。
“嗯。”程方时朝女孩伸出手。
回忆在这里中断,程方时发现自己的掌心全是汗,那晚的大火,实在是太过惨烈和奇异,现在回想起来,他还是会感到很紧张。
其实,那时的第二天放学后,他骑车再次来到那片区域。
没有东西被烧毁,城市依旧在,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怎么搞的,昨晚那个难道是一场梦?”程方时喃喃自语。
不,那绝对不是梦。
程方时缓缓扭过头,看向自行车的后座,后座上的女孩正异常专心地舔着手中菠萝味的棒棒糖。
过了好一会儿,女孩才发现程方时正在看她,她眼睛一闪,马上咧嘴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女孩很自然而然的就留了下来,和他住在一起。两个人都没有说,我们今后一起生活吧,相依为命,像真正的亲兄妹一样。但是两个人的生活频率不自觉地开始一致,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出去玩。
从柚子来了之后,那句话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程方时望着熟睡的柚子,看不见她的脸,她用她的小被子整个蒙住了头。
他睡不着,内心中还有某种东西在占用他的意识,不让他就这样睡去。
还有事情没有解决。程方时想。
这是一个他想了很久,但是终究没有得到答案的一个问题。自从柚子来了之后,他的生活不仅仅是变得不再孤独这么简单,他知道有些东西也来了,进入他的生活里,他一直与它们相处,但是终究不知道它们到底是什么。
它们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其实不解开也可以。它们从未伤害到他,也从未伤害到柚子。但是,很明显,柚子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
这个问题不解开,程方时就总觉得,他与柚子之间,还隔着一堵墙。一堵看不见的,又时刻将他们彻底分隔的墙。
呼啦啦。
有风吹来,掀起了雏菊图案的窗帘,窗外的树叶瑟瑟地响动。
程方时背对着窗户,感觉到夜风有些凉,他起身,准备关窗。
一只鸟从窗外飞了进来,它眨着微红色的眼睛,发出咕咕的声音,浑身银灰色的羽毛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这是什么鸟……”程方时条件反射一般地要去拿相机。
这只像鸽子一样的鸟不慌不忙地,一边咕咕地叫着,一边在窗沿上踱步。
它的心脏,是一个球形的空洞,其中跳动着一缕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