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对世界充满好奇,晚上躺在床上准备睡觉的时候,很认真地反复想过一个问题:这个世界是不是因我而存在?如果哪天我死了,地球会不会就此毁灭,随着我的消失而消失?年幼如当时的我,不知为何会生出这么狂妄的想法。后来,再不会有那样的妄想,却也明白了有此妄想的强大心理基础——我不平凡。
高三时候,经常被老师叫到办公室单独教导,有一天,老师问我以后想做什么,想不想当老师,我说不想,理由是,老师一年一年都在做重复的工作,一样的知识要几十年如一日地重复讲,感觉没什么意思,不喜欢。宽容如我的老师,并没计较一个没什么情商的学生的无知与冒犯,温和地说,其实干什么都一样,都会有重复,然后继续着我们的谈话。后来,变得有所顾忌,也害怕说错话丢了自己颜面还得罪人。但那时候的自己,对远方的渴望与相信胜过一切。
那是不知道什么是勇气思想上却可以天马行空的年纪。如果时光可以重叠,可以让现在的我和那时小小的自己面对面,我要好好抱抱她,鼓励她守护好一颗好奇的热切的充满希望的心。
白驹过隙,当我们长大到必须要在习以为常的东西和意欲得到的东西之间做出选择,并且想着给自己留更多余地或者说后路的时候,也对许许多多人口中广为传颂的“稳妥”有了某种程度的认可甚至崇尚的时候,会突然觉得,长大,好像是一个不断妥协的过程。不甘心还没试过就搁置,不敢错过可能能实现“稳妥”的机会,不舍得放弃一直以来的心之所向,就这么徘徊、挣扎于不甘、不敢与不舍之间,外施一点挫折,就更不知所措。按部就班地完成着该完成的一切,但总也不安。想着随遇而安吧,有什么样的际遇再做什么样的安排,但总觉所谓的随遇而安,夹杂着一种“踩着香蕉皮下滑滑哪儿算哪儿”的懈怠,况且,你总得有所选择,不能左右境遇,但总要担得起自己的人生。
路遥倾尽毕生心血写就《平凡的世界》,读罢,凭添诸多对人生况味的感慨。读第一部的时候,想着让1978年快来吧,因为历史知识告诉我,1978年,除却十一届三中全会,除却改革开放,还有一个关于农民的创举,那就是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让吃不饱饭的农民有了足够的粮食果腹,第一部结束的时候,他们迎来了这一年。读第二部的时候,想着让孙少平和田晓霞相爱吧,因为孙少平值得一个像田晓霞那样懂他的人好好爱他。果然,他们相爱了。到第三部的时候,想着让他们丰衣足食吧,让他们都幸福吧。然而,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衣食丰足了,却让田晓霞死了,秀莲也在垂死的边缘。
试图揣摩路遥先生如此安排的用意,是情节转换的需要?还是写实?又或者暗含了现实生活中某种理想的破碎,这理想有关爱情,有关圆满?当然,第一种猜想被毫不费力地否定,倒是后两者并不难印证。正当年纪却凋零的生命的时时有,世俗眼中不般配的爱情经不住考验的也并不少见,所有想守住的幸福随时会有缺口出现……
孙玉厚一家本是村里最穷困的人家,可是随着国家政策发生变化,一家人的命运在前后发生大反转,办厂的办厂,外出的外出,上大学的上大学;孙少平那么爱读书,那么肯吃苦,以我们今天的标准预测,他应该要出人头地,一鸣惊人,可终了,他还是那个心怀期望的“掏碳的男人”,没有一般剧情里一定会出现的逆袭。他清楚自己该处在什么样的位置,没有不切实际的奢望,尊重自己的生命价值,不被外界的声音与观点绑架,演绎自己平凡踏实的人生。你会想,有的时候,个人命运要倚仗一个时代的支撑与外在的机遇,而不仅仅是寄托于个人努力就够了。同时,时代又有我们难以突破的局限,有时不能给我们需要的慈悲与宽容。也正因为他们的困境存在得那样真实,他们的选择那样理所当然,他们的结局无可厚非,读那一行行字,才能增添你一点点洒脱的底气,告诉自己最简单的那六个字:不害怕,不后悔。承认你是那平凡的一份子,不遗余力找寻一个归宿,如此而已。
你以为自己该是一枝独秀,生怕走错每一步,所以患得患失,唯唯诺诺,最后还是以一张迷茫的脸面对全世界。这个世界神奇也平凡,你我独有依然平凡。我们有各自的处境,所以必然有各自的归宿,当你每一次选择都有说服自己的理由,那就孤注一掷也没关系,享受快乐也承担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