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春风得意马蹄疾。
张彦鹤骑着一匹骏马迎着三月的熏风疾驰,狐皮大氅与旗帜在身后猎猎作响。
春风,马蹄,疾。
这三样此刻他都占了,可得意不得意呢?
不得而知。
黑色风毛里面钻出来一张粉白的小脸:“先生。”那小脸的主人正准备发表言论,却被灌了满口的春风,从鼻腔呼气的时候就带了一股芬芳。
“做什么?”张彦鹤手里的缰绳一扬,风驰电掣的速度就稍微慢了一些。
“咱们怎么不开车?”柳书琳努力地背过身,用右手攀住他军装的领口,说话声音跟随着马蹄颠颠簸簸,道,“骑马冷!”
张彦鹤看也不看她地将大氅一笼,道:“心烦。”
“哦。”她应答一声,用披风挡住脸向后一靠,安安稳稳地紧贴着他的胸膛,感觉张彦鹤好像一个热乎乎的暖炉,能威严而无声地驱赶寒冷。
张彦鹤听她说完话了,就继续快马加鞭。他胸前的小脑袋东张西望,而后“咿咿呀呀”地唱起歌来。
眼里看着的是远大辽阔的前景,可除此之外的余光都落在这个毛茸茸的脑袋上。张彦鹤嘴上不说,心里却感叹一声:黄毛丫头。
感叹也是带着笑的。
张彦鹤不记得刚来到他身边的时候,柳书琳是个什么模样。大约记得是手下的小兵把藏匿在树林里面的她拉出来,准备开开荤。本来他对于这种行径虽然很是不耻,却不甚在意。因为食色性也,他能严于律己,但懒得律人,有时候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误打误撞的,她衣衫不整地连滚带爬,正好滚爬到了他的脚下。
——手下士兵犯浑到眼皮底下来,长官没道理坐视不理。
因此他就不得不管了。
据柳书琳自己说,她是跟着父母躲避战乱逃往南方的,可是半路就遇到大兵们开战了。其实也没有人刻意要屠杀他们,但枪炮无眼,一上午之后,一家三口就只剩下了她一个。她在林子里面躲过两天,然后就被他的兵拉扯了出来。
对于来路不明的人,张彦鹤从来不轻信。所以就算柳书琳收拾干净以后是一个漂亮标志的小家碧玉,他也自认为自己是正人君子毫不动心。因为担心手下再欺负她,他只好把她安置在自己身边。
正因如此,柳书琳才能有机会帮他挡了一发子弹。
冷枪从张彦鹤身后而来。他正在巡阅胜利之后的战场,就看见她惊惶地冲上前,然后那只单薄白嫩的手被射进了子弹,瞬间炸出血花。
受伤之后,她不得不把溃烂残缺的手截掉。他去探望她的时候,她用右手握笔,正在笨拙地练习写字——张彦鹤之前还不知道原来她是个左撇子。柳书琳眯着一双哭肿了的眼睛对着他笑道:“先生,你看我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