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很厉害的女上司在办公室聊起买包的问题。
她很认真的问我:你会不会买A货,前提假设是你有能力买得起好几万的包,但是有同等的价位在一千块左右看起来基本上没什么大区别。
我说:我不会。
她告诉我说,我跟你不一样,我会。
因为她觉得没有区别。
我说,其实有区别的不是包,而是我们。放在当前这个状况下,你是有能力选择包包的,不管是三四万也好,一两千也好,都能毫不犹豫地买下。因为当下有选择的权利,所以不会在乎包包真假。而我是处于咬牙跺脚把所有积蓄加起来都买不起一个A货包的状态。
我们的能力、经济实力不同,所以相应地选择也是不同的。
再进一步,哪怕当下的我倾家荡产买到了一个正版的包包,且不论背着这样的包包每天挤公交是否会心痛,单从气质来看也是不相匹配的。
想要是一回事,配得上是另一回事。
诚实的本质在于,在抵达你的精神层面以前,面对自己是否足够应付得来所谓的原则或者良心以前,你的这一副躯体,它早就替你做出了对应的选择。
接着,她跟我说,我当年跟你一样,对包包没有欲望,背得起三四十的包包的时候也会觉得三四千的包包也不过如此,也没有多好看,但是而今真的见过、用过、懂奢侈品之后会觉得贵的包包,从质感、做工、细节上来看,都是普通的包包没办法比的。
你到我这个年纪,也会有同样的想法的。而后她又补充道。
我承认我会。因为这些年的价值观一直在推倒重建推倒重建直到如今这般有了稳固的地基后慢慢开始提升。
我向来都不是一个有野心、有很大欲望的人,但我始终坚信,我有能力让自己过上很好的生活,我觉得那些摆在橱窗里贵到令人汗颜的东西是配得上我的。某天坦然买下的时候也会觉得跟而今坦然花上几百、几千也不会有什么负担是一样的。
人们常说,年轻真好,有很多选择。
可是年轻也很不好,意味着更少的人生阅历、经验、对生活的体验、以及贫穷。
而在我的字典里,贫穷对应的是更少的选择和更多的无奈。
早些年在读大学的时候,除了学习之外,到处奔波打工,为此我干过很多份兼职,餐厅服务生、销售、咖啡馆学徒……
十九岁的时候每天往返于打工的地方和学校,穿着高跟鞋端着大餐盘跑来跑去,脚上磨了泡也顾不得,时薪九块钱,我只舍得下班之后在学校门口买上一碗五块钱的凉面。偶尔我也会难过,别人喝一杯可乐的价格需要我奔走两个小时才能赚到。
那个时候,脑袋里永远都是那一句无解的“生活为什么如此艰难”,我觉得自己很不体面,三十块的T恤穿到破洞舍不得扔,却要美其名曰这是宿舍服,我要好好珍惜。
而后伴随着无解的问题慢慢成长,哪怕后来拥有了同龄人中看起来还不错的积蓄,我却不知道为什么从来都不敢花钱,我还是跟从前一样,该买三十块的包包买三十块的包包,该买五十块的衣服买五十块的衣服,唯一奢侈的是每年花上一笔钱到处旅行,这是当年的我,唯一能够补偿自己的部分。
而后慢慢成长,依旧伴随着那些无解的问题,直到参加工作。
有一段时间物欲极盛,因为我拥有还不错的工作和足以养活自己的薪水,每个月到手的工资几乎比我当年身上的全部积蓄还多。
我开始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和借口刷卡买下一切自己喜欢的东西,我将其称作“自我偿还。”哪怕后来很多东西堆在柜子的角落都没有被我正眼看过。
得是有半年的时间,那部分物欲满足之后,我开始从盲目转向适合,也开始学会适可而止。
再回过头去看十九岁时的自己,似乎也没有很难:比如我学会了很多种类的咖啡和甜点的做法;我懂一些茶道;学会了画画;会弹一点点吉他和尤克里里;爱上了旅行;认识了很多很厉害的朋友;他们乐于跟我分享自己的生活;当年他们讲给我听的故事都变成了我夜夜码下的文字。
只是当年,习惯性的将悲伤和苦难放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味追问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眼里没有世界,只剩矫情和自我。
以前我畏惧辛苦、痛苦,我期待它早点儿结束。但是后来,当我知道烦恼与忧愁,不过是跟喜悦与幸福一样,都是人生本身的穿插曲谱——于是意味着,它逃不掉。
再到如今,心念就改善成了:处境是一个人选择的结果,于是意味着怨念不再成立,委屈不必多余——当我觉得这一刻很难,恰好意味着我又成功完成了上一关的胜利。
再来回到我眼中很厉害的女上司,我觉得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过很艰辛的底色,不管而今是怎样,我们之所以成为今天的我们,都是一次次选择的结果。
我很感激她跟我聊起这个话题,能够让我有所思考,我们彼此的坦然,彼此对待奢侈品的不同态度,以及我对这样一次谈话的感受和记录,可能也会成为看似不起眼的“蝴蝶效应”,影响我接下来某一次的选择。
当年的我,极力想让自己体面一些,而今我能坦然的说我的确做到了。
大概是现在越靠近本源的自己,于是知道,无论日落还是夜色,我在每个日子的每个时刻,都能够确定,我正在掌控着自己的生活。
这种接近自由的自由,让我感到热乎、以及一丝甜蜜的感激。于是我不再害怕天黑。
以及,更深刻的感受是:当心态变得温柔、浩瀚之后,比起容易意识到生活中那些琐碎的小事,好像对一些风景、或者对更遥远的东西,多了一些具体的渴望。
当远处的河流之岸足够清晰,好像此岸的等待与忍耐,也彰显了另一种“仪式”的意义——命运的浮浮沉沉,当是由我自主抉择的。
大概是这样的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