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十八岁。

谨以此文献给飞去的十七个日影。

旧历癸酉年冬月二十,下着小雪的傍晚,我诞生在这个民风淳朴的小镇上。

在我出生之前,太阳已无数次起落,亘古不变地守候在苍穹之上。

悠久的时光被悠久的虚无吞并。

我站在十七岁的尾巴上,谨以此文献给即将来到的十八岁。

1.

在我出生之前,母亲已有过一个孩子,是个男孩儿,出生不久便夭折了。我曾见过那张泛黄的老照片,男孩儿生得眉清目秀,咧着嘴笑得好不开心。

年幼的时候,外婆常说如果哥哥没有夭折,就不会有我了。年纪小不懂事的年岁里,每每听闻此般言论,便是大哭,不论谁哄一概不理。

我从未询问过母亲心里是否有遗憾,哪怕在最不懂事的时日里都不敢提及。

稍稍长大些,对母亲的唠叨常常不耐烦,有一段时间甚至偏激地想着,如果哥哥还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我了,那多好。也曾觉得自己是多余,生来不过是为了替代别人而存活着的。

年纪渐长,对生活愈发没了耐心。与母亲争吵,甚至是责怪,摔上门,以此来抗议母亲的管束。每每锁在房里,便是无止境的后悔,母亲的一辈子,真的不容易。

2.

年幼,体弱多病。经常半夜发烧,父亲连夜将我送至医院,诊所里的大夫硬生生被父亲唤醒。细长的针没入手背上的血管,我挣扎不休,哭闹着,瘦小的身子被父亲牢牢禁锢着,母亲温言软语地在耳边呢喃。父母之爱,无声地进行着。

从小便是药罐子,五年级开始喝中药,至如今,算来便也有七年了。这些年,出入医院的次数,只增不减。

母亲穿梭在人群中为我排队、挂号、买药,细密的汗珠从她的额际渗出,心里的不安、惶恐渐渐被安抚。

3.

外婆孕育了六个女儿一个儿子,大抵是由于重男轻女的思想将全副身心都投注在了舅舅身上。早年外公罹患肺癌,切除了肿瘤,辗转于宁波、上海的各大医院,身边仅母亲与四姨在伺候着。

从有记忆起,母亲便是这样,任劳任怨地付出着。舅舅结婚,母亲一手包揽了所有的活计,哪怕外婆重视儿子多过于女儿们。我也曾问过母亲是否怨,母亲只道,血缘是永远无法割裂的存在。

每年春节,多是在外婆家过的,也曾去过姨娘家,从初二一直排到初八。年幼时一听说过春节,早早地便开始期待着了。

姨娘们的家多在山边。

我记得,三姨的家,院后是贯穿了整个村庄的溪流,干净澄澈,越过小溪,是低矮的小山坡,种植着茂密的竹林。年纪小的时候,一看见竹子便与熊猫联系在一起,穿梭在竹林之中,却怎么都寻不到熊猫的踪迹,任凭亲人焦急地寻我。

五姨家里种植着香甜的甘蔗,也是在山边,山的另一边有一个很美的水库,我仅去过一次,从此,念念不忘。

四姨家的屋前,种植着杨梅,曾随着父亲一起采摘过,从树上跌落,膝盖上流出浓稠的鲜血,大哭不止。父亲抱着我手足无措。

如今想来,我的童年并不贫乏,多得是乐趣。然而这些年,姨娘们大多搬出了小村庄,在城里买了房子,辛苦工作着供养家里的孩子。春节除了一起吃顿饭,再无乐趣。

4.

我用十七年的时间,用十七年的眼泪,用十七年的情动,堆砌了一座城——那是用梦想、梦幻堆砌出的一座空城。我在不属于我的时空里,在城市的高楼大厦、钢筋水泥中寻求一隅灵魂的安宁之地。

我笃信缘,固执地相信着我们因缘而结识,却也因缘而别离。

十七年,打从娘胎里便结识了对方。佛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我们的前世有过怎样的交集,才能换来今生的姐妹之情。

前些日子,莫名所以地想寻你,却在按下电话的那一刻放弃了。因为爱,因为梦想,因为前途,终究是别离了。说不清是谁先放开了谁的手,是谁先说了再见——再也不见。

然后,彼此成为陌生人——最熟悉的陌生人。擦肩而过。

5.

我用一整夜的时间,趴伏在桌上,用铅笔,在纸上写下即将成年的散落心情。对于逝去的十七个春秋,已然没有了掌握的可能,仅能以此来慰藉惶惑。

我这生命,如此单薄、乏味。须臾之间,已将成年,在俗世里,浮浮沉沉十八载。岁月如沙在指间缓缓流落。我依然在等待,以等待作为姿态,用骄傲伪装自卑,在这俗世里,我依然是我,恒久未变。

命运如流水,我在流水之上撑起一帆小船,随命一同逐流。

以后的年岁,请听我细细述说。

再见,我杂草丛生、荒芜一片的十七年。

你好,我阳光明媚、星光璀璨的十八岁。 辛卯年冬月初七 苏沫之

(这是一篇旧文了,写于两年前的冬天,二十岁的生日即将到了,翻阅日记的时候看到这篇文章,于是贴了出来,算做一段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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