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义务教育的人,都知道鲁迅笔下的“祥林嫂”,她已经成为了一类人的特定名词:见人就诉说自己的悲惨和不幸,总是重复唠叨,叫人生厌。
但在重新看了《祝福》之后,我忽然意识到:鲁迅笔下的祥林嫂(1924年)和老舍笔下的骆驼祥子(1937年),所遭遇的是同样被压迫、被欺侮的命运啊?但为什么两个角色在读者心中的评价却截然不同?
现在,大家都会用“祥林嫂”来挖苦一类人;而面对祥子,大家却宽容得多,认为他原先是个勤恳老实人,只是被生活戏弄,被他人玩弄,最后彻底堕落、落得个社会混子的结局,都是大环境的错,是个人无力改变命运!
我们仔细品品,这么一看,我们做读者的是不是有些双重标准了?难道说我们无形之中就在歧视女性?慢着,我们先来讨论看看。
一、比较两者的生活经历和悲剧命运
祥林嫂听说婆婆要把自己卖掉,所以逃了出来,到鲁家做工,勤快肯干,比得上男人,结果却还是被发现,被拉回去和贺老六成亲了。
几年后,贺老六因为伤寒死了,儿子也被狼吃掉了,祥林嫂就回到了鲁家做工,为了赎罪所以去捐庙,但还是不让端贡品,从此精神萎靡,恍惚度日,就被赶了出去,做了乞丐,最后在“祝福”之夜死去了。
而骆驼祥子则是孤身一人闯荡北平,想成为上等车夫成家过日子,他接连遭遇了新买的车被抢、被侦探敲诈、被迫和虎妞结婚、虎妞难产而死、小福子自杀等事情,最终满腔的希望落了空,看透了生活的本质就是失望,穷人没有出路,于是彻底堕落,走向了另一个极端,终日混吃等死,能过一日算一日。
这么一看,祥林嫂和骆驼祥子他们的命运轨迹是基本相似的。
祥林嫂的出逃、拒绝再嫁、捐庙,骆驼祥子的重新存钱和不懈努力——他们都曾经和命运抗争过,此刻的他们,都还有自主和抗争意识,想要通过自己的努力,试着改写命运。
然而却在经历了种种挫折和磨难,人生大起大落后,他们都被改变,被阶级、社会、生活驯服,变成了另一个人,对生活不再抱有希望和期待。
生活有时候是一视同仁的,不分性别,折磨所有人,他们只是遭遇旧社会和现实生活摧残的男性代表和女性代表。
二、探讨两者所处的社会环境
1.旧社会大环境的压迫。
祥林嫂连个自己的姓名也没有,鲁家也没有问她姓什么,之所以叫“祥林嫂”,应该也是因为死去的丈夫叫“祥林”,旧社会妇女地位之低下已经由此可见,也因为出嫁从夫,祥林嫂就变成了可以被婆婆买卖的物品。
骆驼祥子也是一样。祥子一个人来到北平谋生,认为拉车是更容易挣钱的事,所以一心一意想买上自己的车,做自己的老板,省吃俭用终于买上了,却因为战乱被大兵抢了去。时局不稳定,底层人民的生活就更加艰难。后来牵回3匹骆驼换的钱也因为时局不稳定,被跟踪的侦探敲诈了去,乱世下人心不古,都想着欺软,赚到一点是一点。
也因为还处于旧社会之中,所以祥子对于面子、名誉也很看重,是个要强的体面人,但是虎妞的勾引,让他失去了自己清白的声誉,虎妞不同于传统女性,她有能力有想法,祥子是个传统男人,他驾驭不住,只能被虎妞吃得死死的,他也就更觉自己窝囊。
2.封建迷信的戕害。
在祥林嫂被婆婆卖给贺老六之后,她回到鲁家,大家依然叫她祥林嫂,并不认可她的第二次婚姻,并认为伤风败俗,死后两个丈夫可能会抢她,所以祥林嫂才去寺庙捐门槛,结果却还是不被认同。这种封建迷信对人的戕害是非常残酷的,在封建社会的耳濡目染之中,所有人都盲目相信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
而祥子的老婆虎妞因为高龄生育难产,便请来虾蟆大仙陈二奶奶做法,磕头烧香,却最后还是一个都没保住,反倒是花了很多钱。这位陈二奶奶却穿着蓝绸子袄,带着全份的镀金首饰。可以想到,这些都是劳苦人民的血汗钱,只因为相信神佛的保佑,这些血汗钱却都让这些骗子赚了去。
3.周围人群的冷漠无视。
这是《祝福》中,祥林嫂苦痛遭遇最为人诟病的原因,也是鲁迅写这篇小说表达的核心之一。
周围人起先对祥林嫂的苦难诉说还会给予一些同情,但次数多了,都免疫了,甚至还反过来拿这些事情取笑她。
在《祝福》的一开始,祥林嫂还问识字见识多的“我”:“一个人死了之后,究竟有没有魂灵的?”“我”的一句“说不清”解决了“我”的不安,但却无疑给祥林嫂打击,让她最后的希望破灭了,她永远地困在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之中。
很多人的共情力其实很低下,甚至也因为身处集体之中,产生旁观者效应,所以个人责任感最弱,提供帮助的可能性会减少。
反观《骆驼祥子》,祥子本人是热心肠的,甚至主动给小马儿祖孙买过吃食。但是祥子本人也曾被其他车夫开涮取笑过,因为他“平白无故”居然发了大财,牵回了骆驼,他也和刘四爷父女两走得近,给他们帮工做活,直到祥子也和车夫混迹在一起后,他的正直善良消失了,他成为了这些车夫中的一员,才再没有后话。
而虎妞也是社会冷漠的代表之一,她看不见穷人的苦,住在大院里,也自觉是比其他人高一等的,只有被卖给军官的小福子见过世面,她愿意和她做朋友。而在小福子为了养活弟弟和父亲,而不得已做起不干净的生意时,虎妞甚至愿意为她提供地方。
很多时候,压倒我们的并不是挫折或是悲伤,恰恰是旁人的冷漠。
祥林嫂和骆驼祥子都是“祥”字打头的名字,这种藏在名字里的祝福却没有给他们带来好运。
三、两者评价分化的原因
为什么大家都很讨厌祥林嫂?
因为祥林嫂总是重复:“我真傻,真的。”然后讲起阿毛被狼吃掉的故事,除了人们冷漠之外,也因为祥林嫂一直都陷在过去所带来的痛苦之中,虽然做出过一些挣扎,但最终却还是提不起生活的动力,没有希望,于是自怨自艾博同情。
鲁迅文笔犀利的原因之一就是他当年刻画的那些人物和心理现在依然有,所以现在也有很多的“祥林嫂”不讨人喜欢。他们不停和别人诉说自己的痛苦,试图沉溺在自我同情和他人同情之中,而不想法设法去改变现状,满满的负能量,难怪让人不想靠近。
但我们要反思的是,鲁迅在《祝福》里是以第一人称“我”来书写的,读者无形之中也被带入了“我”的视角,自身就可能会存在一种漠视心理,这也影响了我们对祥林嫂的评价。
而祥子呢,老舍的《骆驼祥子》是第三人称视角,并且通篇是主要围绕祥子来写的,祥子从满心希望的不懈奋斗到被生活两次三番的打击,到最终一蹶不振彻底堕落的整个心理过程,老舍的描写是不惜笔墨,非常详尽的,是劳苦大众感受的真实再现,所以我们对祥子会更加同情。
如果说祥林嫂作为传统旧社会的劳苦女性,表现出了唠叨自怜的一面,那么祥子自身也存在着一些传统旧社会男性的缺点:执拗、一根筋、目光短浅、愚昧无知。
任何人物角色都要一分为二地看,他们的不幸除了是大环境旧社会造成的,和他们自身的性格也是有关系的,读者也不能够一刀切。
大家怎么看祥林嫂和祥子呢?欢迎在评论区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