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总是在变迁中,人、事或者居所。活在这城市里就常被重要的或不重要的事牵绊着。因生活的变动又一次搬家,于是蚂蚁搬家式的腾挪了半月有余,新家已基本安顿完毕,旧寓所几近空房,尚有些零碎物品未收拾妥当,且在新家已居住懒得动弹,拖延的惰性又上来了,于是那快被搬空的旧所便空闲了数日无人。
就这拖延着过去几周,想想还是过去一趟吧,总得最后收拾妥当才好交还于房东。寻个空闲的下午驱车而回,上楼,楼里四邻的门都紧闭无声,长长的楼道空洞无人,走过去还有回音,掏钥匙开锁推门而入,尚未进屋,一股房子密闭许久而特有的腐味扑鼻而来,空空荡荡的客厅,地板已不似日前住这儿的光亮,蒙尘灰暗了几分,走进去,鞋子会留浅淡的尘印。站立客厅环视,家什用具大都已搬走,屋里仍然是干净整洁的,空间也比从前感觉大了不少,四壁光洁还有些许回音,安静得偶尔有耳鸣。几日前一家人还住在这里时,终日里房间有人声的嬉笑,空气里是厨房的味道,或者打扫后的洗涤剂味,兴兴隆隆的日子把面积不大的房子撑得阔落生动。而几日后就顷刻搬空而去,此刻立于房间当中,空气里却有点异样的说不上来的感觉,是一种什么都没有了的空寂而荒废的味道,人走了,物走了,剩下空荡的房间,于是水泥钢筋,砖瓦灰尘的气息就开始渗透、弥漫,直至充满整个空间,似暮年老人身上的那股味道:空洞而腐朽。
从未意识到房子在离人空置后会蜕变如此迅速,还只是几周时光,原来所有生活气息逃逸而净,腐朽空洞迅速的占据空间,于是呈现出一个孤寂遗世的荒芜景象。这里面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思量几番后找到一个可以自圆其说的理由:为何这旧屋如此荒芜,是因为没有了人:人心、人味、人情,是决定一个空间是否有气息、生命、生气的重要因素,甚至是唯一因素。即便一个陈旧窄小的陋室,如果住着生气盎然的人家,简陋的房屋却也不会显得冷清破败,所谓勃勃生气,其实就是生活气息,一如皇宫离开了活生生的人居住,辉煌的圣殿也不过是行将没落的废墟。
尘世间的荒芜即是缘由人的涣散而得以萧条破败,总难免唏嘘,然而,此事不能绝对,这规律作用于红尘世界是有效,但到了自然原生态环境里却不见得是此种景象了。
记得有一年去美国自驾,独自一人穿越北加州的荒漠,途径一个无人的湖泊,下车缓步走向湖边,四周完全没有人烟,甚至说没有任何人类活动过的迹象。我走到湖边后,身后踩出了一条可能是这湖泊千年来唯一的人类痕迹。湖水的清澈令人发指,从湖边浅浅一层一直延伸向湖心,近百米的距离内可以一直看清湖底的情景,倒地的树枝浸泡于水中,嶙峋怪石卧于水底,虽凌乱而荒凉,但却无一丝污染的尘埃。当时我在纳闷为什么可以如此干净透明,虽然这地方人迹罕至,但四季变幻的气候明明也带来有枯枝败叶,飞沙乱石,但它却不似人间的破败脏乱,一幅纯粹干净的样子。。。思量几番后也找到一个自我解释的理由:大自然其实本无污染和不污染一说,污染只是人类对自然的作用,只要没有人类的活动,无论风和日丽还是狂风暴雨,大自然从来都是纯净的状态,河水不会脏,森林不会脏,沙漠也不会脏,脏,是人间才用的词语,自然中没有肮脏一词,它们有自己纯粹的生态。
荒芜,是人心的映射,因为人心有聚合离散,所以尘世间才反复出演荒芜与繁荣的轮换景象。而自然之心存于天地之间,守护江河湖海,所以大自然既无盛世的喧哗亦无荒芜的容装。所谓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唯物志。
可人终究是滚滚红尘中的皮囊,牵动我们的种种喜怒哀乐,是拥有的、向往的各式欲望,心在何处住,何处是安身,安身后又对空间、时间、物件生出种种牵念依赖,一遇变迁则动心又伤心,于是繁华与荒芜转瞬间变幻,心随物变,物以心衰,反复辗转不得安静,这也是我打开空房子所遇景象的心境,以为所拥有的已经荒芜,其实是躁动的心无处寻求娴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