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宫旁边的老电器修理铺要关门了。胡师傅的工作台上散落着五颜六色的电阻,墙角的旧收音机堆得像小山,最显眼的是那台红灯牌711,调频旋钮被他摩挲得泛着铜光。
拆迁通知贴在橱窗那天,胡师傅正给陈奶奶修半导体。穿工装的小年轻敲敲门框:“胡爷,这片区要建商业体了,您这些...”他是隔壁手机店学徒,常来讨教电路问题。
最后一周,铺子里突然热闹起来。退休的赵老师抱来台海燕牌收音机:“老胡,让这老伙计再唱一次吧,我老伴最爱听它放评弹。”打开后盖,电容早已爆浆。
雪夜卷帘门将合时,穿羽绒服的女人裹着寒气进来。她从背包取出台军绿色收音机,天线断成三截,喇叭网罩凹陷着。“能修吗?父亲临终前想再听听。”胡师傅擦拭刻度盘时突然顿住——频率指针永远停在792千赫,正是本省人民广播电台的波长。
示波器亮起绿光时,胡师傅轻声说:“明早来取。”雪花敲打着铁皮屋檐,他小心拆开底板,里面藏着用油纸包裹的战地日记,扉页写着“1979年2月17日,谅山前线”。
晨光熹微时,收音机突然响起《东方红》报时曲。女人却凝视着新换的喇叭布——那是用老胡的劳保手套拆线织成的,纹路正好拼出中国地图轮廓。
“机子修好了,”胡师傅推开墙边的木柜,“这些都拿去吧。”柜里整齐排列着修好的收音机,每台都贴着标签记录主人故事。最旧的是台1947年的美国军用机,标签写着“淮海战役缴获,1982年由原主之子赎回”。
推土机逼近时,胡师傅突然举起电烙铁烫向工作台。松香青烟缭绕中,台面浮现出隐形墨水绘制的电路图,正中央标注着“792kHz时光频率”。
穿羽绒服的女人去而复返,胸前别着白花。她默默接过热风枪,将792kHz频率与手机蓝牙对接,音响突然流淌出七十年代的广播声。
“胡伯伯,”她终于开口,“我在对面开了音频博物馆,专修智能设备里的老声音。”工具箱咔嗒打开,里面是台智能收音机,屏幕显示着老修理铺的三维全景图。
如今商业体顶楼有间复古工作室,胡师傅总在黄昏时调试设备。某天有个男孩跑来指着屏幕:“爷爷,为什么这个频道能收到1979年的天气预报?”
老人笑着按下播放键,磁带转动声里混着遥远的炮火,最终化作温柔的男声:“玲玲,爸爸明天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