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中的心理学

荣格认为,世界上的童话、寓言和神话有很多相同点,还发现故事中呈现的形象与患者讲述的梦境及胡思乱想的内容有共通点,之后,他提出将人的无意识分为个人无意识和集体无意识,它们具有共通性和普遍性。

世界各地流传着很多情节相似的童话和寓言故事,这其中有传播的因素,但不同地方独立存在相似故事的事实却也是大家知晓的。远到开天辟地、太阳神的寓言,再到英雄与恶魔的战斗、继母的恶行、公主沉睡被王子唤醒等等。我们可以从民族学、文化学等多角度对童话和寓言故事进行研究,若从心理学角度,在这些相似情节是人们对原型式体验的传达,荣格视它们为集体无意识理论和原型理论的展现。


童话故事、寓言并不单纯讲述某个事件和现象,而带着强烈的感情色彩和主观体验。东非埃尔贡山中的居民认为悬挂在天的太阳不是神明,但东升时的太阳是神灵。太阳的运行像英雄神话,瞬间便是神灵。人对重要时刻的原初体验,是神话和寓言产生的心理动力,它们捕捉人生中生存条件出现根本转变的瞬间。

母性的构造在童话和寓言故事里有很多,有温柔的亲生母亲,也有虐待孩子的继母。但根据很多学术研究,那些恶狠狠的继母角色在最开始,其实是由亲生母亲承担的,比如《白雪公主》里对着镜子说“魔镜魔镜,这个世界上谁最美丽”的和毒害白雪公主的人是公主的亲生母亲。考虑到人们接受不了这样的故事,才改成了继母。


母性充满慈爱,但母性也有可怕之处。大母神们可以生育、养育、支持、包容她的孩子们,也会用控制、诱惑和吞噬的方式让孩子走向死亡。巫婆用糕点小屋将孩子引诱到房子里,将他们投入火焰中。在这里,我们遇见阴性能量的光明与黑暗,它存在于每个人体内。童话和寓言故事的本不是摇篮曲式的儿童读物,而是在一代代人之间,传递着共同的心灵体验和原型密码。


可怕的继母是童话和寓言故事里常出现的角色,这个词将母性所有的负面特征都背负在身上。主人公们和继母的斗争,成为从心理层面与母性阴暗面抗争的显化故事情节。我们常看到对孩子“竭尽所能”的母亲说“为了孩子好”,紧紧抓住孩子。想到童话中建造面包屋的巫婆,“她生着红红的眼睛,看不远,但嗅觉却灵得跟野兽一样,老远就能发现有人来了”。在童话和寓言故事里,主人公们发挥才智战胜继母或巫婆,弗洛伊德理论中“弑母情结”说的也是这个事儿。

阴阳能量的和谐互动让人自性圆满,不是说我们去找一个和自己性别相异的人来促成完整,那是太表面的方式。从深层次,需要我们有意识整合内在的阴阳能量,这样才能达到真正意义上的和谐,对任何能量的误用都会导致心灵失衡,而童话和寓言中的负面女性角色,便是当我们的阴性能量被负面表达时,展现出来的种种行为。


母性包容一切,拥有生育和养育的功能。而父性具备的功能则是阻断,对事物进行分割和剥离——

“它将世界分为善与恶、光明与黑暗、父母与儿女等,由此建立起秩序。父性是秩序和社会规范的施行者,拥有权力,训练孩子遵守规范。母性包容一切的功能与父性区别善恶的功能保持良好的平衡时,人们的生活才能过得圆满。”——河合隼雄

童话和寓言故事中,父亲角色往往是严厉的,国王会教育公主履行和青蛙做朋友的承诺,或作为师长给年轻男孩子严苛的考验,当年轻人们经受住考验,故事中年长的男性角色便表现出热情与祝福。然而,父性也和母性一样有双重性,当要求过于严格或过度强调秩序,便会扼杀生命的创造力并阻断情感。父性的发展让我们发展有主见的决断力。


我们说“自性具足”,体内阴阳能量互动让我们表现出不同的内在感受和外在行为。受生理性别影响,人倾向于忽视与生理性别相异的能量,而我们将忽略的那部分向外投射,成为别人吸引我们的原因。荣格说,男性心灵中的女性原型形象(阿尼玛),让他们产生情调,而女性心灵中的男性原型形象(阿尼姆斯),让她们敢于要求和表达意见。

一方试图将所有融入一体,另一方则要求分开形成独立结构,重此薄彼很容易陷入拉扯。我们常在童话和寓言故事中读到少女嫁给怪物的情节,那是阿尼姆斯黑暗面的表达,当怪物变回英俊的王子,也预示着两股能量的和解。

“真正想发展阿尼姆斯的人,必须发展她的母性。看似敌对的两者实际上相辅相成。没有经受阿尼姆斯锤炼的母性太脆弱,而没有母性支撑的阿尼姆斯也太冷酷。”——河合隼雄

童话中,王子历经考验最终娶到美丽的公主,公主也通过不少磨难和王子结婚;也常读到男女主角婚后由于各种原因,婚姻破碎,后来又破镜重圆举行再婚仪式的故事。从心理学的象征意涵看,都是在讲人在实现“自性”的过程中,会经历什么样的体验和重要时刻。人在经历不同的死亡和重生中成长,我们的心灵一直在感受自己的不同面向,它们从对立到和谐,很难一蹴而就。


童话和寓言中典型的角色和故事主线,对应着人普遍的内心体验和感知,它们是心灵密码的宝库,而我们总是看轻它们。在个人生活和集体社会中冒出的阶段性问题和现象,也可以从童话和寓言中找到答案,那些故事,不仅仅发生在遥远的童话世界里,也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它们不仅述说人的故事,也悄悄透露了深刻的宇宙哲理。

“童话、寓言故事中能见到不少强调‘时机’的故事。《两兄弟》故事中,哥哥恰好在弟弟遇到危机时出现了。麦克斯·吕蒂对童话、寓言故事中主人公往往在最好的时机出现十分感慨。不过,我们的人生中也存在如此完美的‘时机’。我们必须将始终测得的时间和心中与时钟无关的时间区别开来。只关注时钟上的时间,人会丧失内心重要的时间。”——河合隼雄

童话诞生自人的心中,隐藏着我们心灵最深处的渴望。长大后读童话和童年时的感受完全不同,它们隐藏的信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觉得,该多读读童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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