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周。二十六周。
五周
每天从江边走过的时候,常常能看到江风扶着白鹭迎面而来。
每天从树下返程的时候,常常能听到晚云扯着车水呼啸而去。
六周前,我有了个十一周的计划。
在前六周里,我掐掉了手指间烧了七年的烟,补上了来回辗转在床上几千天的觉,收拾好了乱了好多个春秋的屋子,抓到了躲藏了无数个瞬间的自己。
我看见藏在角落里的那个少年,蹲坐在阴影里,小心翼翼的怀抱着许许多多珍惜的东西。我慢慢走过去,他慢慢抬起头。
我注视着熟悉的他,他打量着陌生的我。那一瞬间我从他眼睛里看见年月的风尘翻天覆地的样子,我看到了惶恐,疑惑,疼痛,失落,看到了寂寞,脆弱,挣扎,堕落……原来一切已经不是我记忆里白马出临安,少年猎鹿去的样子。
我很抱歉。我说。我突然很想流泪,很难过。
可他突然笑了。
我走过去牵起他的手,他却三下两下爬到我的背上,把下巴枕在我头上咯咯的笑起来。
身手矫健的样子,像极了当年翻墙出去摘茄子的时候。
我总以为你就在身边,于是就只顾着低着头默默的走。可有一天我突然发现你不在了,我想把你找回来,可又害怕你讨厌我这漫漫长路走过来的仆仆风尘。我犹豫了好久,没想到今天在这里遇到你。更没想到,你居然还愿意跟我走。我说。
他没说话,只是紧紧的抱住了我的脖子。我听到他微小的鼾声。这么些日子里,他可能是又慌乱又害怕,寻寻觅觅又东躲西藏的,太累了。
我从口袋里掏出糖果给他,他睡眼朦胧的伸手接过来,扔进嘴里,嘎嘣一声咬出了一口清脆的记忆。我把朋友寄过来的明信片拿给他看,看手舞足蹈的折腾了半天,然后小心翼翼的放进他的小口袋里。
这时候太阳突然从很近的地方升起来,阳光很刺眼,把我们的影子在地上拉的很长,长的好像一个在时间里走丢了又辛辛苦苦找回来的人。
我想能一直都这么背着他走下去,所以我得一直清清醒醒的。人啊,尤其我们这种刚刚长大不久的孩子,漫步在人世间的时候,总是很容易就被一些事情弄得迷迷糊糊,颠三倒四的不知道该去哪。总想着自己要成熟,要改变,要世故,要圆滑,费心费力的经营着自己的躯壳,却太过容易在不经意间丢掉自己内心的那个孩子。
我知道未来的我依然会沾染着世间里各种各样的烟火气,经营自己的故事,打磨自己的棱角,可我会一直牵着他的手。就像古人说的外圆内方,说的赤子之心万万不可丢弃。
二十六周。
这一天下了一天的雨,就像那天一样,顺着我名字的笔画流过来,流过了很长的时间。
所以我总是觉得我的性格里,有些烟雨气。
前些天刚和一个朋友讨论了关于雨天的事情。我说我总是很喜欢雨天。尤其喜欢像今天这样的倾盆大雨。
尤其喜欢自己在雨天做的事情。
朋友恍然说,忘记了你名字里有个雨字。
我带着烟雨气的名字和性格走在一条起起伏伏的路上,一路走来,曾经乘风而起高歌猛进,曾经磕磕绊绊寸步难行,可总归是走到了现在。算着日子来看,也二十六周了。
不长不短的日子里,我记得我曾在路边遇见很多美丽的花,不过现在都已经在我身后了。我记得我听过路边的村落里传来清脆的歌声,直到现在我也记得那个旋律。
这一路有好多风景,好多人,好多故事,好多云。还有好多场雨。
我总在雨里听到流年的呼吸,他们从遥远的地方赶来,又向着遥远的地方而去。我从雨里错身而过,他们送我礼物,也拿走曾经送我的礼物。他们把一些人送来和我同一个避雨的屋檐下,又把一些人驱赶到另一处艳阳天。
曾经为此痛苦万分的孩子,如今坐在一个大人的肩膀上,慢慢学会了乐在其中。
这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的人间,有太多分分合合,悲悲喜喜的故事。可正是因此这条路才变得特别有趣,特别多彩,也特别让人恋恋不舍。
而乐在其中的孩子们,听声音都觉得很舒服。
孩子不知道未来还有多少周,大人也不知道。孩子不再觉得走路是件很累的事情,就像大人也不再觉得背着孩子有多麻烦。
尤其在今天这样酣畅的雨里。
谢谢你们,这二十六周里的每一天,每个人,每件事,每次过往,每种心情。
想着着重感谢一下,想着又算了吧。
想着用心拉着一些人的手,拉了却也没拉住。
想着把一些事情记在心里,却发现有些事情自然而然就忘不掉。
顺着雨的痕迹把心思想下去,感觉所有的情绪都渐渐顺了心意。仿佛天地再大也能安然沉浸其中,世间烦恼再多我也诚心接过。不畏惧,不闪躲。
闭上眼看见一直以来散乱的意气,浩浩荡荡凝聚成这烟雨笼罩的大江,盘亘冲刷着胸口的浊气。我眯着眼掬一捧江风饮下,朦胧中看到玉龙出匣,白鹭衔花。
二十六周,诗酒趁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