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施页
星期六的早上,毛温言被刺耳的铃声惊醒。
是叶青青。
毛温言转身把手机塞在枕头下,换个姿势继续睡。
消停了几分钟,手机铃声又响起,毛温言这下再也睡不着了,很不耐烦地接听电话:“怎么了?”
电话那头一阵吵闹,他还听到小孩子的哭声。
“喂喂喂,说话啊。”
电话那头没反应,毛温言皱着眉头,刚要挂电话,就听到叶青青在哭,“你快回来,快回来,阿姨在家晕倒了。”
毛温言一下从床上跳起来,“什么?我妈晕倒了?怎么会?”
叶青青还是哭,“我不知道,不知道。你妈喊我去家里吃饭,我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应,打她电话,手机在屋里响。我闻到饭香,就觉得不对劲,打电话叫叔叔回来。结果,结果一开门就发现你妈躺在地板上,怎么叫都叫不醒。你妈现在在急救室,你快回来吧!”
毛温言跳下床,简单收拾点东西就往楼下跑。
杜若见他行色匆匆,问:“怎么了?不吃饭吗?”
“家里出了点事,我要回去一趟。”
“不要紧吧?”
“现在还不清楚,但我马上要回去。”
杜若从柜子里拿出一把伞递给毛温言,“北城今天下了罕见的大暴雨,飞机不知道还能不能飞。”
毛温言接过伞,说:“那也要去机场看一看。”
外面刮起一阵阵旋风,每个人都艰难地撑着伞,顶着风前进。街道两边临时搭建的塑料棚被吹上天,窗户和玻璃门不停地颤抖,发出呼呼的声音。
机场内外都堵着很多人,推着行李箱的乘客指着工作人员大骂,还有人直接在机场大厅撒泼。
毛温言去取票口取票,却被通知所有航班已全部取消。
大厅里回荡着广播的声音:各位乘客请注意,由于天气原因飞机不能正常起飞,具体登机时间,请等候通知!
毛温言脑袋一蒙,他哪有时间再等。妈妈在家突然晕倒,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也不知道。自从上次生过病,她身体大不如前,就连水瓶提久了都会喘。
毛温言冲出机场,决定去高铁站。
查了最近的路线,坐2趟动车、1趟汽车,最快明天上午能到家。
毛温言立马给家里打电话,他听到爸爸焦急的声音:“你妈已经进去好几个小时了,到现在还没出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爸,你别急,会没事的。”毛温言大概说了一下自己这边的情况。
“什么?明天才能回来?”
“飞机都停运了,只能做动车再转车。”
毛一志叹了一口气,“行,知道了。”
可人算不如天算,在中转站换乘的动车也因天气原因推迟发车。毛温言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叶青青打来电话,她哇的一声就哭了,“温言,你在哪啊?怎么还不回来?”
毛温言心一沉,预感到有坏事发生。“我妈怎么样?”
“刚刚医生出来,说阿姨情况不妙,要我们做好心理准备,我好害怕。”
毛温言全身冰冷,嘴角不停地抽搐,握着手机的手也不听使唤。
他冲到雨中,决定包车回去,但出租车司机都以为他疯了,这么大的雨,那么远的地方,没有人愿意冒险。
毛温言只得回到候车大厅,坐在靠椅上慢慢等。
小时候,我们总觉得时间充裕,没有什么事不可以明天再做。长大了才发现,很多事,你等时间,时间不等你。
毛温言最终没有见到妈妈最后一面,连说再见的机会都没有。
家里全是人,脸上都挂着泪。
毛一志独自一人坐在房间里,叼着烟。见儿子回来,眼皮抬了抬,脸上并没有更多的表情。
毛温言走近,见爸爸眼睛红肿,胡子拉碴,头上生出许多白发,人像老了10岁。他跪在床前,鼻子一酸,抓着床沿用力哭。
毛一志没有反应,依旧目光呆滞看着天花板。直到烟灰掉落,毛一志突然爆发,失声痛哭:“儿子,你妈不在了,你妈真的不管我们了。”
毛温言哭到五官扭曲,他懊恼自己为什么要去北城。如果还在上海,接到电话一小多小时就能赶回来,也许妈妈看见他,还能再坚持会。
写字台上摆着一个地球仪,侧面看过去,已经有明显的灰尘。
周英一辈子没出过国,有次她在电视上看到关于欧洲的旅游节目,就跟毛温言说:“儿子,以后你要是有出息了,要记得带我到欧洲玩一趟。”
那时毛温言刚上大学,对未来满是憧憬。他一口答应,“那有什么问题,一定带你到香榭丽舍大道上买任何你喜欢的东西。”
周英笑,毛一志看着母子俩很是欣慰。
年少无知,总觉得世上没有自己做不到的事。随意许下美好的承诺,可能还是因为太年轻。
而现在,毛温言只能坐在地上抱着妈妈的照片哭到泪干肠断,一切都太晚了。
杜若发来信息:家里还好吧?
毛温言没有回,他的手指已经僵硬,不听使唤。
沉浸在悲伤之中,毛一志常常独自坐在阳台上抽烟,从早到晚。烟灰缸里的烟蒂堆成小山,烟灰飘到各个地方。以前周英看见,会从厨房里冲过来责备他。他就会笑嘻嘻地说,下次不会了。
妻子穿着花围裙,拿着锅铲的样子,毛一志历历在目。可现在,再也没有人跟他发脾气、闹情绪了。
过世的人,总会带走世间很多欢乐。
有人来吊唁,毛一志更愿意说妻子离开了,这种说法会让他心里好受一些。
毛温言很少说话,脸上灰蒙蒙的,眼睛里灰蒙蒙的,连头顶上方的天也是灰蒙蒙的。
妈妈不在了,他跟爸爸之间的谈话变得越来越少了,有时一天下来,两人不吃不喝也不说一句话。
有时,叶青青会过来陪着他,给父子俩做顿饭,小心照顾他们的情绪。
林然也拎着大小包吃食去他们家,见家里太乱,雇了钟点工帮忙打扫。可没过几天,家里依旧乱糟糟,酒瓶倒在地上,烟灰和包装袋遍地飞。
吴克林带着女儿前来探望,见状,只得安慰一句“节哀顺变”,其他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公司有事急等毛一志处理,画室日常运营也需要毛温言把关。父子俩就着鸭脖、鸡爪和一碟花生米,喝了在家的最后一餐酒,酒里掺着泪,已经尝不出原本的味道。
(未完,待续)
每周一、三、五、六准时更新,欢迎追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