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下旬，辞职已经大半个月了，无所事事。而三月底做的小手术带来的损伤也基本恢复了，旅行计划不应该再拖了。

有什么景观是四月份才有的呢？人间四月芳菲始，这时候正是百花盛开的时候，许多地方的花都开了。但是看花的地方忒多了点，让人难以抉择。再说，其实每个季节都有花看。思来想去，想起了最近看到的蓝眼泪的报道。一查，四月份正是蓝眼泪的爆发期。

刚好，我未曾去过福州。有一友人在福州住了几个月，前阵子总是听他说对福州的喜爱，让我也对福州也有了探索一番的想法。

比起厦门和泉州，福州的名气要小一些，游人相对也少一些。三坊七巷、解放大桥、烟台山这些当地有名的景点没有太大的人流量，反而体验都挺好。

在福州呆了一天，晚上就坐高铁去平潭岛了。

许多游客都是背着包，穿着凉鞋拖鞋，反正就是轻装上阵。不难发现，大部分人都是去追蓝眼泪的，可能当天或者第二天就返回福州市区。车窗外的夕阳马上就要掉到海里去了，金黄的余晖铺满了海面和四散开来的礁石。

火车站的网约车上车处，密密麻麻都是刚下车的游客。等了一会，迟迟未有司机接单，看来是供不应求了。在等待的那十分钟左右的时间里，我裸露在外的手臂和脚踝就已经深刻感受到了此处蚊子有多猖獗。

只好去出租车处看一下情况，也是大排长龙。没办法，只好乖乖等待，一边翘首以盼，一边驱赶蚊子。

等我坐上出租车，驶出车站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渐渐地，路越来越窄，路灯也越来越少。司机提前跟我打了预防针，最快的那条路可能会堵，也有封路的风险。目前是蓝眼泪爆发期，这样的情况是有发生。

到这时我才意识到，追蓝眼泪或许不容易。

快到酒店的时候，我们经过了长江澳风车田海滩，车速顿时慢了下来。海滩边上是夜市小摊，沙滩边上都堆满了小车，行人和电动车穿梭其中，喇叭声不断。司机大哥告诉我，那都是等蓝眼泪的。我伸长了脖子往海滩那边看，只有黑压压的人群，看不到一点蓝眼泪的迹象。据网上信息说，蓝眼泪一般是七点多就开始出现，可能会持续几个小时。是今天不会出现了，还是还没出现呢？

出租车从大马路上拐进了一条小路，顿时安静了许多。手机的导航地图显示民宿就在附近了。车还没完全停下来，司机大哥忍不住问，怎么住这么偏僻的地方。确实，此处离大马路不远，但除了呼啸的海风，没有任何其他的声音。眼前是一家三层楼高的房子，外围是水泥，没有贴瓷砖，楼顶是红色的招牌，院子里停着一辆车还有四处堆放的杂物。四周稀疏地坐落着几间石头房，狭窄的道路两旁立着几盏微弱的路灯。

以为自己找了间性价比高的民宿，看着眼前破败的景象，唯有无奈。我也懒得折腾再找其他的民宿，将近住一晚吧。民宿老板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人还挺热情。当我问起蓝眼泪，他恍然大悟，是来看蓝眼泪的啊。“你等等哈，我媳妇去看了，我打电话问问。”

没一会，他敲了房门。“现在龙王头那里有一点蓝眼泪，”小伙子听完那头他媳妇讲话，转头就跟我说。

“哦哦，好的，谢谢。”我打开地图，准备看看怎么过去。

“但是现在那边都堵死了，车都不让进了。打车是很难打的。”小伙子问完他媳妇，又对我说，“打车是打不了的。如果实在要去的话，我媳妇有车，大概要两百块。”

我拒绝了。想想还是先收拾一下，吃点东西，再做打算。

一切收拾妥当，才晚上九点四十。印象里我记得看到过信息说蓝眼泪是持续性的，有的时候要到十点才会出现。哪不如去附近的海滩碰碰运气？

民宿离长江澳海滩两公里远，走路也就半小时左右。以前经常走路半小时上下班，这点距离对我来说小菜一碟。

刚出了民宿大门，迎面走来两个姑娘。大家同时放慢了脚步。

我还在犹豫的时候，对面稍胖一点的姑娘开口了，“你要去海边吗？”

我点点头。

“我们刚从那回来，没有蓝眼泪。”

姑娘手指着下面，那并不是长江澳海滩。

“你们是去的下面的海滩是吧。我打算去长江澳那边看看。”

“那边有蓝眼泪吗？”

“不知道呀。现在没有，一会不知道有没有。”晚上的风有点大，我裹紧了身上的外套。

“那你走下去沿着海边公路一直走就可以到海滩那边了。”

“好的，谢谢。”

我们点头告别。

我汲着拖鞋，就着路边昏暗的路灯，一边走，一边观察四周，心里默默记住我经过的建筑和所走的路线。走了一会水泥路之后，就是一片沙子地，然后就是泥路，再下一个小坡就到了沿海公路。

海风吹得更猛烈了，四周不见一个人影。偶尔会有一两辆小车呼啸而过，然后周围又只剩下大自然的声音。公路的灯光不算太亮，还好人行道的路还算平整。走了几分钟之后，我看着导航，显示走了几百米，顿时心里打起了退堂鼓，但是脚下步伐不停。走夜路走得多，但是走这样的夜路还是第一次。

慢着，前面好像有人？一男子趴在围栏上往下看。我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身后似乎有探究的目光看过来。很快，我的身后就出现了一道影子。影子越来越近，我下意识加快了步伐，左手握紧了手机，右手放在胸前拢紧敞开的外套。

影子还是越来越近。我悄悄地往左边挪，试图尽量拉开距离。突然，耳后响起了汽车声，一束灯光照过来又顷刻消失。我心里的石头似乎放下了一些。这里虽然偏僻，但时不时有车经过，他应该不会做什么骇人的事吧。

那道影子超过了我。是一戴眼镜的年轻小伙，中等身材，穿着短袖，两手空空没有行装。他歪头看了我一眼，然后继续往前走了。我轻轻地舒了口气。

走了一会，他的脚步慢下来了。在我即将超过他的时候，对方问，“你是去海滩那边吗？”我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怎么不骑个车去啊？”我没有回答，继续走着。人行道靠海的一侧黑漆漆的，一路上可以看到像摊子的东西，也有貌似是公交站台的牌子。

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车多了起来，马路对面的山上出现了一幢幢的民宿酒店。终于到达这个蓝眼泪频发的海滩之一。海滩路边的夜宵摊还在营业，但是烟火不及七点多的时候了。往底下滩涂望去，早前黑压压的人影只剩下零星的几个，人群早已散了。

没有停留多久，我就打算返回走了。一个人孤零零在昏暗的荒无人烟的路上走三十分钟，说实在话，有点难受。于是，即使之前从未骑过电动车的我，拿起手机扫了一辆停在海滩边上的蓝色小电动车。这边没有共享自行车。电动车跟自行车差不多，应该不难。果然，我几乎马上上手了。

回程的路途比来时轻松愉快。这次真的没有遇到一个人，整条道只有我。有时候还会放慢车速，看看海的那边，听听海浪声。很快就到达我所住的村子口了，这时候的我才发现原来村子口就有共享电动车。我说怎么一路上没看到电动车，估计都是被我当成黑暗中的不明物体给忽略了。

回民宿的小路上，月华如洗，空无一人，万物都沉睡了。耳边只有我轻轻的脚步声和不曾停息的风声。我正欣赏着这难得的月色和寂静，前方窜出来一只土黄色小狗站在八米开外看着我。我脚步不变，慢慢地走着。才刚走没几步，那狗就吠起来了。我还是原来的步伐走着，打算忽视它。土狗不停地吠，在这宁静的夜晚听来格外的响亮有气势。突然它扑到我脚边，嘴里发出低沉的吼叫。我顿时慌了，定在了原地。

在上坡路，还汲着拖鞋，我自问没有信心能跑得过这狗子。要是喊叫的话，也不知道有无人能听到。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黑暗中一只小白狗走出来了。我看着它走到黄狗旁边，蹭了蹭，然后那黄狗就不吼叫了，很快两只狗就走开了，又回到黑暗里。

我重重地舒了一口气。

真是难忘的一夜！

第二天上午在长江澳附近游玩，下午就出发去龙凤头沙滩一带。

为了尽快追到蓝眼泪，我拼了一个当地的散团——司机会开车从南部的蓝眼泪频发点一路往北走，追到为止。

团出发时间是晚上七点。

当天晚上，整个团只有包括我在内的三个游客。司机大哥开着四人座小车依次接上我们。人齐了以后，司机大哥就问，“先去哪里？”我顿时一愣，怎么还问起游客来了？

车里没人回答。

“都不知道啊？”

“今晚我听你们的，你们说去哪就去哪。这个地方没有就去下个地方。”

“要不我们先去xx村吧。”后座的男生讲话了。“我看消息说今晚xx村的概率大。”还是没听出来村子的名字。

司机附和，今晚的A村和B村可能会有。

“我们先出发去A村。"

"七点十分了。这会可能有点晚了。"司机咕哝着，“要是有蓝眼泪的话，这会应该知道哪里有了。”

没一会，司机大哥收到手机信息，马上跟我们确认，“A村有了，我们赶紧过去。”然后一路上告诉我们，一会下车之后要怎么走怎么回来，还不忘分享以前游客走丢的事。

“人特别多，车子都在外面都进不去。下车之后还要走差不多二十分钟才到，跟着人群走......”

到了那一看，果然村子进口那的路上都停满了车。在门口下车，司机去找地方停车了，我们三游客马上随着人群往里走。

同行的男生和女生听口音都是北方人，看情形大家都是独自一人来旅行。除此之外，我一无所知。我们三可以说互不认识，也没有时间认识。

男生拿着相机，戴着帽子，和我一样穿的拖鞋。女生背一个包，长得很高大。两人都走得很快，我一直落在后面，时不时要抬头确认一下，两人还在不在。说好的要一起进一起出呢。幸好，那两人也时不时停下来等等我，似乎也在观望我还在不在视线范围内。

越往里走，摩肩接踵的程度更甚。我们被人群裹挟着前进，很多时候，要停下来，等前边的交通梳理流畅。村子里照明不好，路窄，此时人又多又急着往前。狭窄的小路右边是进去的人群，左边是看完蓝眼泪离开的人群和汽车摩托车，没有管制和管理。汽车基本上被堵得无法前进或后退，而像我们，两只脚走路还灵活一些。带头的男生就不断在车流人流间找空隙。

晚上八点左右，我们终于达到了那一片正在上演梦幻蓝眼泪奇观的小小的沙滩。沙滩左右宽目测大约二十来米，挤满了人。有的人站在沙滩上观望，有的走到了水里嬉笑打闹以及各种拍照。我们三个临时凑一起的小分队约好了，看完就在岸上白房子门前的灯下回合，再一起走出去。

我推开人群，走到了海边。海浪一阵一阵地冲刷上岸，每一次冲刷，都伴随着蓝色的海浪，以及人们的欢呼叫喊。每个人的脚上都粘附了蓝色的荧光物，荧光持续大约十秒就是消失。

我忍不住探身，用手去拨动海水，手自然也带上了颗粒状的蓝光。

蓝眼泪其实是一种荧光的浮游生物收到扰动时产生的化学反应，受风向、温度、水温的影响。它的发生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同的环境，蓝眼泪的荧光程度不同。一般蓝眼泪分成五级，一级就是光很淡，要手动扰动海水才能看到的；五级就是整片蓝色海浪。那天晚上我们看到的大概是三级，偶有蓝色的波浪。

这已经算不错的运气了。后来听司机大哥说，他之前带了一个团追了一晚上通宵，也没有追到。而我们今天就遇到了“自动挡”的蓝眼泪。“自动挡”肯定是比“手动挡”好的。

每个人都沉浸其中，都拿着手机或者相机在拍摄。我也尝试用手机拍摄这夜里的蓝精灵，但是效果不佳。临时打开浏览器搜索如何拍蓝眼泪，眼花缭乱的教程也让人无法一时找到最佳方案。算了，照片能看出是蓝眼泪就行，权当留个纪念。

我们三都没有停留太长时间，大约半小时后，大家都觉得可以兴至而归了。

回去的路上比来时更艰难。还是那条小路，但是人完全没有比半小时前少，而许多汽车依然堵在那里出不去。在一个岔路口，人无法动弹了，就那样人贴人等了一会，后面的人不断往前涌，把我挤压得死死的。有人从路边的小坡上绕道，然后就一个又一个开始跟在后面拨开看不见的树枝绕道而行。人群开始动的时候，我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等我终于拨开人群和其他障碍物出了岔口，一抬头，两个小伙伴不见影踪。我站着那，左看看，右看看，试图找到一点他俩的身影或者研究出哪条路是对的。一晃眼，就看到他们在右前方挥手。

回去的路上，司机大哥依然是话最多的那个。他分享着一个个故事来证实他没有说谎以及我们的幸运程度。除了那个追通宵也没追到的团，还有一位大哥来这边住了快一个星期，一直没遇到蓝眼泪。

“现在还是好的。等五一、暑假的时候，那车多到啊，马路上全堵死。”

今天还不算旅游旺季的顶峰，只是村口、海滩的地方赌一赌。以后追蓝眼泪的人更多的时候，市区的路上就开始堵了。但是今天那个爆发蓝眼泪的小村庄，可以用人山人海来形容了。

“为什么没有人管一下啊？刚才人多到差点发生踩踏事件了。”我想起在里面推搡拼搏的情形，仍有一丝后怕。

“哪有人管，没有人啊。”

听司机大哥的意思，一是人手不太够，二是管理比较难。蓝眼泪可能发生的地点有多个，即使有预测，但是不到七点，没有人能真正知道今天哪个沙滩会有蓝眼泪景观。而一旦出现，人群就会马上涌入那个沙滩，晚来的人进都进不去。

怪不得是“追”蓝眼泪，而不是“看”！确实是追着它奔跑，跑得稍慢就无法一饱眼福。大抵，一些美好事物是要经过一番努力才能享受得到、触碰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