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孩子你要吗？”
“要！医生，无论如何我都要生下他！”
还没有等她回答，隔壁传来一个女人的吼声。
“你要想清楚，他生下来会没有手。”
“不管他是什么模样，我都要把他生下来！”
“谁对他的人生负责？你要想清楚，孩子是一个生命，生孩子不是一时冲动！”
“我想了十五年了，我很清楚，谁的人生都不需要别人来负责，我的孩子会明白。我的孩子会明白，我今天所做的决定，也一定会赞同我今天所做的决定，更会感激她母亲四十多岁时冒着生命危险为他所作的一切。”
“既然你这样坚持，那在这里签字。我要提醒你，定期来做产检。”
这时，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拿着一张检查单子兴匆匆地走出门。隔壁一下子静了下来。
“你呢，你的孩子要吗？”医生又重复问了她一遍。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四个多月了。
“我不想要，医生。”
“那你要想清楚，你的子宫壁非常薄，这一次怀孕已经是奇迹。这次如果不要，以后很难再怀孕了，况且你还没有结婚……”
“那我考虑一下。”
“那你回去考虑清楚，如果真不想要，尽快来医院。”
“好，谢谢医生。”女人失魂落魄地走出门，眼泪无声地落下。
“你说，这都什么世道。你检查的那个女的，四十多岁了还要生，明知道孩子一出生就残疾。我的这个，这个孩子好好的，子宫壁比纸头都要薄了，这一胎想要生的话，都要小心翼翼了。还要考虑一下……”
“哎，现在的人，不当孩子是条生命啊。”
隔了几天，女人第二次来医院，她已经想好了，一个人带着孩子活不下去，所以这个孩子她不想要。
在过道里等待检查时，她碰到了上次那个四十多岁的女人。
“你也是来做产检的吗？孩子几个月了？”对方先开口了。
“嗯，四个多月。”
“我的快要六个月了。你看，这是孩子的B超，是不是很可爱？”说着，对方递过来一张彩色的B超单。
“嗯。”
“孩子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用我第一个孩子的名字。”对方一脸憧憬地说。
“第一个孩子的名字？”女人很诧异，孩子的名字能取的一样吗。
“嗯，第一个孩子。当时名字都想好了，在我肚子里七个多月的时候心跳没了。”
停了停，过道里安静极了。对方继续说：“那是在十五年前了。当时，我也是在这家医院做的检查。之后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怀上。我想，可能是走的那个孩子不甘心，怕我会把他忘记了。”对方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
“十多年了啊。”
“是啊，十多年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想再要一个。跑了很多医院，医生都说我第一次小产时伤了子宫，不能再怀孕了。”
“可是现在你又怀上了”
“是啊，感觉都被判了死刑，却突然又活过来了，你说生命是多么神奇。”
女人朝她望去，只见她眼角细细的皱纹仿佛都绽放出了光彩，脸上因为怀孕长出来的斑都好像在慢慢地淡去。
“可是，这个孩子，医生说是天生残疾，少了一个手臂。”女人说着声音开始带着颤抖，“可是你说，少了一个手臂有什么关系？这是我的孩子，是我这辈子唯一的一个孩子。不管他是什么样子，我都真心爱他，尽力使他幸福。我会尽一切努力。”
“你很伟大。”
“不是，是因为我的孩子。你知道吗？其实，最近我去过很多家医院做检查。每次检查时，我的孩子都很活跃，平时很文静的，真的。有几位医生都被他踢到手了。”对方说着，捂着嘴笑起来。
“他很调皮。”
“他好像知道，那决定他命运的手正在抚摸他的生命，他想一遍一遍地证明自己，很坚强，很勇敢，他想来到这个世界。”
“他会活得很辛苦。”
“是啊，他会比别人少一只手臂。可是你说，我们都是‘完整’的个体，我们活得难道轻松吗？”
“的确，每个人都过得不容易。”想到被自己亲手扼杀的那几个从未谋面的孩子，女人的心也不由地像是针扎一般难受。
“所以啊，我会把他生下来。我知道，他会比其他的人更辛苦，但是等我的孩子慢慢长大，我会告诉他，他比那些从来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孩子幸运了一万倍。然后我会告诉他，他跟其他人没有什么差别，他会很幸福地过完自己的这一生，只要他愿意。”
“你是一个很乐观的妈妈，也会是一个好妈妈。”
“谢谢！我相信你也会。”
“我吗？我不敢确定，我甚至都还没有做好当一个妈妈的打算。”
“可是你的孩子已经来了。当你看到他，你就会知道怎样去当一个好妈妈。”
“4号，xxx进来，轮到你了！”医生在房间里叫号。
“轮到我了，我进去了。”对方捧着肚子慢慢站起来，朝她笑着说。女人朝着她点了点头。
“我会是一个好妈妈吗？我的孩子。”她一个人坐在长长的靠背凳上。
午后的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像是在她身上铺上一层金黄色的毛毯，全身都暖洋洋的，女人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
“孩子，我会是一个好妈妈吗？”她一边慢慢地在肚子上抚摸，一边喃喃自语。
这时，掌心处传来孩子有力的一脚，好像孩子跳动的心脏，又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瞬间抹上了她的脖子，让她快要不能呼吸了。
“我会是一个好妈妈。”久久之后，她默默吐出一句话，仿佛也下了一个重大决定。
“5号，XX进来，轮到你了。”
她站起来，临近门时正好看到四十多岁的女人握着医生的手抹眼泪。
“记得准时来做检查，孩子一切都好。”
“谢谢，谢谢！医生……”
擦肩而过时，她们彼此点了点头，会心一笑。
“医生，我是来做检查的，我怀孕四个多月了，不知道孩子发育的怎样……”房间里传来女人急切地询问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