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西门东望
我小时候其实是个很寡言的人。现在看来,当时的自己甚至有些自闭的症状。我也不如多数人所想的只是呆在家里看书。事实上我时常做一些自我娱乐的事,比如用飞镖的尖头在家里堆积的硬纸板箱子表面扎出有规则的形状。到现在我还记得在把这些箱子拿去收废纸的站点的时候负责称斤的老爷子的讶异的眼神。所以读书也只是一个无聊至极时才会进行的活动,真正拿起书之前我或许还会在地毯上滚一滚,然后细心地剔掉粘在衣服上的毛线。
要问我那个自我娱乐的过程持续了多久,我确实记不太清楚了,至少过了不久我就和大多数小孩变得没什么不同,冥冥中逃过了被扭送去看心理医生的另一条故事线。我想过这个问题,我开始尝试着去写一些东西,或者往高了说,尝试着去创造,正是“自闭”了几年后产生的一个结果。这种感觉就像绝食很久的人到最后一定要大吃一顿一般,是一种放纵和发泄。那时我习惯于自娱自乐,和人的交流只限于对家里人的冷暖饥饱的抒发,后来我找到一种方式能够让我去表达,于是憋着的话就开始付诸笔端。说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像笼子里的狮子被放出来一样,你挡不住它自由奔跑。
写作对当时的我是一种解脱。白天我装作和小伙伴们一样,大家一起玩泥巴,在街角的水泥地上摔卡,有时候攒几块零钱去小卖部买最新的玩具,有时候被飞来的足球砸中鼻梁疼得大哭,然后欺负一下比我们小的小伙伴,再等着被比我们大的大伙伴欺负。晚上回家之后我就着手经营自己的小天地。我甚至对写东西产生了一种冲动,这种冲动如此自然,就像你看到一个光头,总是忍不住想要伸手摸一把那样自然。再长大些我去学书法,每天都在琢磨怎么写出老师讲笔法的时候描出的那种空心字。那个年代,学校的破桌子上总是刻着青春期少男少女们的感伤。我对这种行为深恶痛绝,所以常常会用小刻刀对他们的印记进行一番空心字的改造,最后往往把桌子弄得更加面目全非。等我过了无知的阶段来到迷茫的年龄,我又爱上了rap,那是另一个故事了。
我还算是一个比较乐观的人,或许是因为在那段人人都把屁股黏在板凳上挠着头做题的时光里,我对未来总是充满幻想。但是在一个观点上我执著地悲观,那就是人是注定孤独的,没有谁能理解谁。海明威说每个人都不是一座孤岛,而我觉得正相反。这个世界就像一个巨大的被黑夜笼罩的屋子,里面四处是牢笼,我们每个人都在各自的笼子里野蛮生长。我们唯一的交流方式是语言,但是语言就好比顺着河流漂过来的篮子里的婴儿,你永远不知道它是福是祸。你的本意,在产生、传播和被他人接受这些过程中的任何一个环节出现差错,都会被有意无意地曲解。这也正是我们作为群居动物十分无奈的地方,我们想彼此靠近,但又为不能理解对方而感到困惑乃至疏离。我们想表达真诚,却总是觉得尴尬。
归根结底,我写一些文字,或者唱一些歌,本意不是谋求什么利益,或者渴望什么理解。我只是试图寻找共鸣。很多人都会说,你一个学编程的,为什么要搞这些东西。我的回答是:往小了说,我乐意过得丰富多彩,我尝试、感受,看看我的人生轨迹能拓展得多宽;往大了说,我喜欢创造性的工作,我热爱文艺和音乐,人难逃一死,而我想留下些什么。还记得韩寒在《1988》里的一个巧妙的说法,就是如果我是一只猫,我必须要在那堵墙上留下划痕,在此之前,我绝不把爪子伸向自己。同样的道理。
所以说是出于爱好也好,心血来潮也罢,追问意义是没有意义的。况且意义本身,也都是人赋予的。在大学所有人都忙着做自己的事,那些有目标或者没有目标的,装作有目标或者装作没有目标的,特立独行做自己的,跟随大流想平凡的,喝鸡汤的,打鸡血的,大家都没有错,没有好坏高低之分。我们感到迷茫、无趣、失望或者孤独,都是因为我们总想用意义来说服自己做想做的事。生活就是没有轮廓的拼图,命运给你一些有凹有凸的方片,怎么放置怎么咬合是你的选择,而我的选择,是去实现旧时光里的那些幻想。
所以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