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一些学校和老师交流，时常被问到这样的问题：“我们也感觉您的做法对学生一生的发展有好处，可目前的评价机制不管长远，只看眼前，您怎么和这样的评价制度抗衡？”

“您是老教师，有胆量这样做，可我们年轻，首先要保饭碗，成绩是最重要的。”“您所在的学校是城市学校，重视素质教育，可我们的是农村学校，只要考试就要给学校排队，给老师排队，我们没有你们那样的条件……”

重视成绩，哪里都一样

我跟这些老师开玩笑说：“我们都生活在同一片蓝天下，整个社会制度、风气不会因我是老教师你是年轻教师而有别，也不会因城市或农村而不同。假如说成绩重要的话，在哪里都一样。”

的确，在这个功利化的社会，想要做点非功利的事，别人会当你是异类，甚至给你设置很多障碍，让你寸步难行。有熟悉的朋友对我说：“很佩服你一直坚持自我，不管别人怎么说。”

“不管别人怎么说”，其实就是“不妥协”。回顾三十多年的教育经历，我越发体会到：做教育，就应该有一种不妥协的精神，这与是不是老教师无关，否则，做不了真教育。

学校领导站在管理者的角度，会跟老师要成绩：“质量是学校发展的生命线。”一旦某次考试你教的班成绩有所下降或者低于其他平行班，马上就会开“诊断会”、“分析会”。你要反思，大家要帮你查找原因，制订“提升计划”，哪个老师敢不重视成绩？

记得很多年前某校老师们曾对学校领导多次表扬几位教学成绩特别高的老师的做法很有意见——因为那些教学成绩高的老师，往往是很“厉害”的老师——让学生加班加点、给学生布置大量作业的老师、“凶巴巴”地体罚学生的老师。

但往往“凶”老师容易出成绩，后者所教学生却在短时间内看不到成绩有明显变化，也就很难被领导认可。评优晋级没你的份，还时不时地被批评、挤对……这时候，你还能不能坚持做一个不妥协的教师？

家长站在孩子升学的角度，会跟老师要成绩，中考差一分就可能跟重点中学失之交臂，或者要多交几万元的费用，高考差一分就可能改写命运。

“办人民满意的教育”被窄化成“办家长满意的教育”，而“家长满意”其实就是学生考上好高中、好大学。但事实上家长永远也不会满意——每个地市只有一所“一中”，清华和北大，全中国也只有两所，怎么可能让所有的学生都进入一中，都考上清华、北大？面对家长的这些要求，当老师的你，是向家长妥协还是坚守自我？

我承认自己不是一个很会抓分的老师，但特别重视对学生的学习习惯、学习方法和学习兴趣的培养，学生也非常喜欢我的生物课，但家长并不认同，甚至有的家长还找校长要求“换老师”。

校长跟家长开玩笑说“我们怎么可能把好老师当备用的，让差老师去上课”，但校长反过来对我说：“我认同你对课堂的探索，也知道你所做的一切是真的为学生的长远发展着想，可问题是：你要想办法让家长也理解你才行。”

我曾对家长们讲：“你们说的画重点背诵是我30年前的做法，也是最简单最伤害学生的做法。这样简单的死记硬背，无须老师用心设计课堂，也不需要学生做实验或调查研究，只要让学生把每个章节的知识点都背熟，一遍遍做题就可以了，但这样做不仅不会让学生爱上学习，反而会让学生憎恨学习，考试过后一切知识都忘掉，这样的学习有意义吗？”

不妥协的价值

妥协是容易的。妥协的结果就是教师回到老路上来，深入“应试”教学中，重新沦为传递知识的工具，无须思想也无须文化，不用讲究尊重与呵护、理解与同情，只要是为了考高分就可以不择手段。

不妥协是困难的，教师内心也会很痛苦，但这种痛苦不是消极、颓废，而是积极的奋争。既然走上了一条正确的道路，就不能怕路上的坎坷与荆棘。

不妥协，就意味着孤单，周围的人可能不理解你，甚至会嘲笑你，但你要做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顾向前走；不妥协，还意味着困难重重，困难来自家长的抵抗，来自学生的不理解，来自领导的不支持（甚至坚决反对），来自周围环境中的各种压力。面对这些，你还有没有勇气坚持？

暑假中的一天，有个当年要求我“画重点背诵”的学生回校看我，告诉我上了高中以后，特别感激我过去对他们的思维习惯和学习方法的培养，并把我教的方法迁移到其他学科的学习中。从学生那里，我看到了不妥协的价值。

是的，做教育，需要不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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