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简书第五天,发现第一个正在进行的征文活动——写写父母爱情。天啦,我连自己的爱情都写不了,何况父母的爱情。再说,父母有爱情吗?从小到大我就没见父母表达过爱情,除了随时可能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引发的拌嘴与争吵。可是,父亲今年六十有一了,母亲也已五十七岁。他们居然骂骂咧咧、絮絮叨叨、磕磕绊绊地过了大半辈子。
记得前年中秋前接到母亲电话,她忧心忡忡。她说:“崽伢,你中秋还是确定回屋一趟,你爸最近身体有问题,一天走好几回茅房,半夜也起,人都瘦一圈。讲要他去医院看又不听,讲多了还恼我啰嗦。他还一直阻我告你听,我现在是背在屋外头跟你讲的,你先装不晓得,等回来你好言劝他去医院检查下。”被母亲这一通说我的心也悬了起来,知道问题不严重的话母亲是不会打这个电话的。挂完电话,一边默念老头身体千万不要有大问题,一边开始查看日历,计划回家的行程。
还好,回家经过一番折腾,最终确认父亲只是结肠息肉。通过肠镜做了切除息肉的微创手术,住了三天院后回家调养。住院时我专门到医院附近一家大超市买了个保温杯,然后又买了枸杞与红枣片给父亲泡水喝。一来病房喝水要用杯子,二来医院的化验单上显示父亲还存在贫血,索性给老头来个喝水养生配套服务。出院回家后,我把父亲的病情详尽告诉母亲,特别明确这只是普通的“老年病”,只需要日常饮食多注意调养就行,直到我从母亲的眼神里看见她的担忧逐渐舒解。
往后的每天早上,母亲第一件事就是给父亲的保温杯换泡上新的枸杞与红枣片,然后再去操持其他家务。这个泡枸杞红枣片的事情母亲一直持续大半年,只是后来父亲实在排斥不肯喝了她才作罢。其实中间有段时间母亲还在枸杞红枣片泡的水里加入了蜂蜜。我有好奇问她怎么想到要加蜂蜜的,她说她听邻居讲蜂蜜对肠胃好,然后专门找养蜂人买了两罐。
别看母亲对父亲照料这般无微不至,平日里却没一样是看父亲顺眼的。就拿这次中秋我在家陪他们过节来说。
我回家,必杀鸡杀鸭,这几乎成了一项传统。自成人出外工作谋生后,逢年过节回家父母早把我当客来待了。鸡鸭都是母亲散养在屋前屋后的,但是母亲从来不敢动刀宰杀活的鸡鸭,所以几十年以来,这事是父亲的独家专利。关于这点,父亲拥有绝对权威,只是仍旧难逃被母亲数落。比如在宰杀过程中有细碎的鸡毛或鸭毛落入盛放鸡鸭血的碗中;又比如在拔毛时发现鸡鸭的喉管被割得太深或者刀口割斜了。就算这两个关键程序都没有纰漏,但在剁肉块时母亲还是会抓到嫌弃父亲的槽点。比如肉剁得太大块了难熟又难吃;鸡鸭腿的肉过刀不够深难进油盐;鸡鸭爪的爪尖没有切掉不卫生……然后接下来就会听到母亲一边放油把肉块下锅翻炒,一边唠叨父亲做事马虎图容易,言语里都是不满与责怪。有时我都有些听不过去想替父亲回怼两句,但转头看着父亲习以为常、风淡云轻的神情我就作罢了。
父亲年轻时肯定怼过母亲的,还可能每回都怼,要不我记忆中哪来那么多他们拌嘴吵架的印象。但是慢慢他不回怼了,他接纳了这种日常批评声中的相处模式,他习惯了母亲对他的不满意,他明白了母亲只是对他做的家务不满意。也是因为总被嫌弃,所以除了一些必须协作完成的家务之外,其他大部分家务母亲都选择主动一人完成。其结果是,父亲反而落得轻闲悠哉了。
叙文至此,我依旧总结不出父母的爱情。其实关于他们的爱情或者婚姻,我十五六岁时,有一次在饭间我直接问过。我问他们是怎么认识的,是经人说媒还是自由恋爱。这可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渴望从父母身上了解爱情的模样,所以至今印象深刻。只记得问完后父亲顿了顿,抿下一口酒,难掩自豪地说了四个字——自由恋爱。说完饭桌上撒落他眼里一片星光。母亲也抢过话说:“那是在生产队里头,后生仔都分到公社农场做活挣工分,那是靠工分给家里头换粮吃的,有开荒挖土挖田的,有开渠和修水库的,有栽茶栽柑橘树的……我跟着生产队分到农场开条渠,你爸在农场的榨油厂当技术员……”。在母亲跳跃又认真的讲述里,我脑海浮现的都是电视里见过的,那些穿着军绿装与海魂衫的年轻人朝气勃勃、热血沸腾地参加国家各种建设的画面。
或者父母的爱情就根植在那段只属于他们的激情燃烧的岁月里。那时百废待新,他们的爱情连同着自己的命运与国家的命运。他们赤诚而专一、勇敢又坚贞。他们的爱情里肯定没有索取。